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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狂躁症

“你想要幹什麼?”李主編的聲音愈發的憤怒。

“你難道,真的是想要一個職位,連父母、連家一塊都不要了?”李主編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李子恆。

李子恆看著父親的眼睛,往後退了一步。

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臉:“當然要,為什麼不要呢?”

“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應該聽你的安排,按照你說的去做!”

李子恆轉過身,用手輕輕拂過沙盤。

他抓住一把沙子,感受著沙子,從指尖劃過的感覺。

“不就是一個職位嗎?我給你,明天我就辭職,退位讓賢給你,行了嗎?”李主編怒斥‘不爭氣的兒子’。

李主編氣的渾身發抖,他咬著牙看著面前的兒子。

“職位?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應該在大學裡教書!”李子恆憤怒拍著沙盤,沙盤中的沙礫飛起。

李誕看著震落的沙礫,委屈的將沙礫彙集到一起:“諾亞方舟塌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李主編神情頓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什麼。

李主編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

但最後還是將話,嚥進肚子裡。

他緩緩坐下,神情中似是悲傷,似是憤慨。

李子恆看著父親落寞的眼睛,他踉踉蹌蹌的走回輪椅前坐了下來。

父子相繼無言。

諮詢師看著沉默不語的二人。

他先看向事情的‘主人公’:“子恆先生,您還想說些什麼嗎?”

李子恆轉過頭看著地上的沙子。

將頭轉了過去。

諮詢室的石英鐘發出細微的滴答聲,李主編看著對面輪椅上的兒子,忽然發現他鬢角竟有了幾根白髮。

這個認知讓他喉頭哽住。

他這才意識到。

李子恆已經不是,三十年前那個抱著自己的手不撒手的小男孩。

此刻正用同樣倔強的眼神與他對峙。

李子恆的手指猛地攥住輪椅扶手,人造皮革在寂靜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理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至今鎖在父親書櫃底層。

那年他跪在青磚地上,看母親把抗抑鬱藥混在枇杷膏裡哄他吞下。

“子恆父親,您還記得他年幼時,曾有過心理疾病。”諮詢師翻看著手中李子恆的病例。

“當時他連生活都不能自理!”李主編突然拍案而起,紫砂壺在玻璃茶几上震出裂痕。

十歲的天才蜷縮在衣櫃深處,用圓規在木板上刻滿質數。

那些歪扭的數字是他抵禦嘈雜世界的鎧甲,卻在父親眼裡成了離經叛道的證據。

“哈哈,您總說我有病。”李子恆忽然笑出聲,手指神經質地敲擊著輪椅金屬支架。

李子恆的語氣一變:“可當年是誰逼我吞下那些讓我手抖的藥?是誰撕了我的物理筆記?”

諮詢室的風扇發出嗡鳴,李誕蹲在沙盤前,正將沙堆砌的星系重新拼合。

【很快,把這個拼好,爸爸就不會傷心了。】

李誕在獨自完成,只屬於自己的大業。

男孩後頸有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三年前李子恆發病時碰倒書架留下的。

此刻他正專注地將微型方舟模型放在星雲中央,渾然不覺大人們的戰爭已進入白熱化。

“看看你現在做的事情,你把家都炸了!”李主編扯開領帶,露出脖頸間手術縫合的疤痕。

那場昏厥讓他在急診室住了十七天,而兒子始終不曾露面。

“當年要不是我送你去學新聞……”李主編用手指著李子恆。

“家屬,咱們冷靜一點。”諮詢師見氣氛更加緊張,連忙笑著打圓場。

“所以我就該活成您的複製品?”李子恆突然驅動輪椅撞向沙盤,金屬支架與木架相碰發出巨響。

飛濺的藍沙落在李誕睫毛上,男孩卻固執地繼續堆砌:“爸爸,這裡少了一顆星。“

諮詢師按住即將暴起的老人:“李老,您兒子的診斷書您其實早就看過對嗎?首都協和醫院那份病歷“

李主編的瞳孔驟然收縮。記憶如潮水湧來。

十六歲的李子恆蜷縮在報社資料室,面前堆著三十七版被退回的新聞稿。

少年用裁紙刀在手臂刻下自己的心願,鮮血染紅了泛黃的新聞紙。

——那正是他獲得牡丹新聞獎的處女作。

“當年您用皮帶抽斷他兩根肋骨時,可曾想過他為什麼執著於完美?”諮詢師將泛黃的病歷推過桌面,“每個創傷都在加深他的強迫性代償行為。”

暮色透過百葉窗斜切而入,將父子倆割裂在光影兩側。

李誕突然舉起沾滿藍沙的手:“爺爺,爸爸的星星生病了。”

孩子天真的話語讓兩個男人同時顫抖。

李子恆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當年你說要做時代的記錄者。“李主編的聲音突然蒼老,“可你看看現在“

“現在我是個連兒子都抱不穩的人。”李子恆的聲音,怒吼著彷彿要將天捅個窟窿。

諮詢室陷入死寂。

李主編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那個雨夜,少年李子恆跪在書房門口,懷裡抱著被撕碎的文字手稿。

那時的憤怒如今化作利刃,正將血脈相連的兩人割得鮮血淋漓。

“爺爺幫幫我。“李誕突然拉住老人的西裝下襬。

在男孩澄澈的注視下,李主編顫抖著托起孫子的小手,將那顆樹脂星星安放在星雲頂端。

“創傷後應激障礙伴隨完美主義偏執。“諮詢師調暗燈光,“還有狂躁症。”

鍾美美的聽診器從口袋滑出,金屬聽頭撞在地磚上發出清響。

李主編看著診療單上的英文診斷,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個拒絕與人對視的早慧兒童。

——原來那些孤僻與執拗,不是清高,而是星辰墜落時留下的灼痕。

窗外暮色漸濃,李誕用藍沙堆出星系。

李子恆慢慢蹲下,把微型書架放在星雲中央。

當他的指尖觸碰到兒子的小手時,手猛地一縮。

無錯書吧

李誕害怕的看著李子恆,他感覺自己的父親很陌生。

“今天的治療,就到這裡吧。”李子恆的聲音,充滿了冷漠。

他用自己的手推著輪椅的輪子,緩慢的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