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司帝站在皇宮最高的觀星臺上,俯瞰著這座剛剛易主的都城。
晨光中,街道上已有百姓開始勞作,但個個面黃肌瘦,步履蹣跚。
“這都城,比我想象的更窮。”他沉聲道。
楚柯遞上一卷竹簡:“剛清點完國庫,存糧不足萬石,銀兩更是寥寥。據降臣交代,皇帝逃跑前,幾乎帶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
司帝冷笑一聲:“他倒是精明。”
“王上,”楚柯猶豫道,“眼下春耕在即,若再不解決糧種問題,怕是撐不到秋收”
正說著,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
姬小頌挺著孕肚,在侍女攙扶下緩步登臺。
她手中捧著一疊絹布,額上還帶著細密的汗珠。
“你怎麼上來了?”司帝連忙迎上去,接過她手中的東西。
姬小頌微微一笑:“你的大臣們送來了他們擬好的新政綱要。”
司帝展開絹布細看,眉頭漸漸緊鎖。
這些新政綱要盡是些減免賦稅、開倉放糧的老生常談,毫無根治之策。
他指尖輕叩絹布,“減免賦稅後國庫如何運轉?開倉放糧後明年吃什麼?”
楚柯接過絹布掃了一眼,冷笑道:“紙上談兵!”
姬小頌輕撫腹部,溫聲道:“我倒有個想法。北境改良的旱麥耐寒耐旱,畝產可達三石。若能在都城周邊試種……”
司帝眼中精光一閃,立即抓住關鍵:“需要多少種子?”
“首批千畝,約需百石。”姬小頌頓了頓,“恰好……我在北境時私藏了些良種。”
楚柯恍然大悟:“難怪王后總能變出糧食!”
司帝深深看了妻子一眼,並未追問這“私藏”的細節,只是果斷道:“明日便著手安排。”
安排是一回事,但是按照規矩,也得在朝堂上商議此事,讓這一切過過明路。
三日後,皇宮正殿。
司帝端坐龍椅,下方文武百官分立兩側。
大半是原朝廷的降臣,小半是自己帶來的心腹。
“即日起,推行新政。”
大殿之上,司帝的聲音如金鐵交鳴,迴盪在雕樑畫棟之間。
“第一,廢除人頭稅,改行田畝稅。貧瘠之地免賦三年。”
話音未落,朝堂已如沸水般炸開。
“王上!”戶部侍郎劉墉踉蹌出列,額頭冷汗涔涔,“自先帝立朝以來,人頭稅便是國庫根本。若貿然廢除,軍餉何來?百官俸祿何來?”
司帝目光如刀:“劉愛卿,你年俸三百石,可知百姓一家五口,一年納糧幾何?”
劉墉語塞。
“五十石!”司帝一掌拍在龍案上,震得茶盞叮噹作響,“一個壯勞力,不吃不喝也繳不起!”
大殿死寂。
楚柯適時出列:“臣附議。青州之地推行田畝稅三月,稅賦反增兩成。”
“那是青州!”工部尚書趙發忍不住反駁,“中部土地貧瘠,若按田畝徵稅,怕是連一成也收不上來!”
司帝冷笑:“所以孤說了,貧瘠之地免賦三年!”
他猛地站起,玄色龍袍上的金線蟠龍彷彿要騰空而出,“這三年,孤就是要讓百姓喘口氣!”
老臣們面面相覷。
禮部尚書周晏突然跪地高呼:“王上仁德!然國庫空虛,新政恐難以為繼啊!”
“那就從孤開始省!”
司帝厲聲道,“即日起,宮中用度減半,百官俸祿減三成。省下的銀子,全部用於第二項新政。”
他目光掃過群臣,一字一頓:“設立醫署。各州建醫館,由朝廷派發藥材,貧民免費診治。”
這一次,連楚柯都露出詫異之色。
“王上!”太醫院院使鄭懷仁撲通跪倒,“藥材珍貴,若免費施診,怕是不出三月就會耗盡啊!”
司帝不答,只是朝殿外一揮手。
四名侍衛抬著一個木箱進來,箱蓋開啟,裡面整整齊齊碼著數十本手抄冊子。
“這是王后親筆所書《百草錄》,”司帝取出一本遞給鄭懷仁,“記載了十三州境內可採的藥材三百餘種,連生長時節、炮製方法都寫得清清楚楚。”
鄭懷仁翻開一看,雙手突然顫抖起來:“這、這是失傳的《青囊書》內容!還有《神農本草》殘卷”
“王后醫術,想必諸位有所耳聞。”司帝語氣稍緩,“她願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只求天下百姓少受病痛之苦。”
年輕官員們已經激動得滿臉通紅,而老臣們卻面色陰晴不定。
“王上!”兵部侍郎馮遠突然出列,“恕臣直言,眼下最要緊的是備戰!皇帝逃亡在外,蠻族虎視眈眈,若把錢財都用在醫館上”
“所以才有第三項新政。”司帝打斷他,“興修水利,徵調閒散勞力,以工代賑。”
楚柯立即命人展開一幅巨大的絹制地圖。
“這是王后繪製的河道圖,”司帝指著圖上紅線,“若按此施工,可灌溉三州七縣百萬畝良田。”
工部尚書趙發湊近細看,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要改道洛河?工程浩大,少說需要十萬民夫!”
“不是民夫,是災民。”
司帝糾正道,“去歲沙河決堤,流離失所者不下五萬。給他們飯吃,給他們活幹,豈不比開倉放糧強?”
“王上聖明!”年輕官員們齊聲高呼。
老臣們卻炸開了鍋。
“萬萬不可!”趙發胡子直抖,“徵調災民容易生亂!前朝長明年間就因徭役過重引發民變!”
“那就讓他們餓死?”司帝冷笑,“還是等他們落草為寇?”
周晏突然重重叩首:“王上,老臣斗膽問一句,錢從何來?糧從何來?”
大殿瞬間安靜。
司帝緩緩坐回龍椅,手指輕叩扶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抄沒柳相府邸,得銀三十萬兩。”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清點皇室別苑,得珠寶玉器價值百萬。這些……”
他目光掃過每一張或驚或喜的臉:“全部充作新政之用!”
“王上!”周晏老淚縱橫,“那是皇室私產啊!”
“現在,是孤的私產。”
司帝一字一頓,“孤,用它來養民!”
楚柯突然單膝跪地:“臣請命督辦水利工程!”
年輕官員們紛紛出列:
“臣願赴各州籌建醫館!”
“臣請編修稅制細則!”
老臣們面面相覷,終於一個接一個跪下。
司帝看著俯首的百官,卻沒有半分喜悅。
他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退朝。”他疲憊地揮手,“三日後,孤要看到具體章程。”
御書房內,司帝揉著太陽穴。
楚柯遞上一杯熱茶:“王上,今日大獲全勝啊。”
“勝?”司帝苦笑,“你看見周晏臨走時的眼神了嗎?那些老臣不會善罷甘休。”
“要不要”楚柯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司帝搖頭:“殺一個周晏,會有十個周晏站出來。治國不是打仗,光靠殺人解決不了問題。”
他走到窗前,望著宮外裊裊炊煙:“孤現在最缺的是時間。春耕在即,若不能及時分發糧種,來年必定餓殍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