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頭開始變曬，陸姰才在衛苗軟軟的叫聲裡清醒。

她套上衣服出來洗漱，啃著鍋裡溫熱的紅薯，開始打量衛家的佈局。

這處主屋是單層的瓦房，用農村常見的黃泥土磚砌成，正面開著兩個大窗戶，後面還有兩個小窗。

裡面有對稱的四個房間，前面的兩個房間是睡覺的地方，後面兩個房間空著堆放雜物，中間則是堂屋，只擺著套木桌椅。

外面還挨著兩個矮房子，左邊的是茅廁，右邊的是伙房，伙房靠院牆那邊圍了雞圈，堆著柴垛，裡面的兩隻母雞正在院裡溜達。

茅廁靠牆那邊是一塊小菜地，目測只有一平米，種著蒜苗、蔥、辣椒這些佐料，還圍了竹籬笆防雞進來吃。

衛苗就跟在她後面轉來轉去，也不覺得無聊。

這會兒衛禾已經捆好一把柴拖回來，他抹把汗把柴丟到牆角，氣道：“小嬸，剛剛在外面我聽到有個老八婆說你壞話！

她說你剛嫁過來就偷懶不下地幹活，也不伺候自家男人去送點水喝，還罵你長得狐狸精樣，以後肯定要亂勾搭人！”

“這不是說的實話嗎？”陸姰覺得無所謂，反正在陸家村也有很多看她不順眼的人愛這麼講，可她照樣過得舒舒服服，氣得人牙癢癢。

衛禾這小子脾氣又倔又衝，他攥緊拳頭揮了揮，說：“我不管，反正小叔說你嫁過來就是享福的，所以我罵她沒那個命享福，還到她家圍牆下撒尿了，要不是打不過，我肯定給她兩拳！”

在這炎熱的六月天裡，誰家圍牆下要是被滋了童子尿，日頭一曬，那個味道簡直絕了。

陸姰忍不住笑起來：“你小子夠精，小心人家上門來找我要說法。”

衛禾被這明媚的笑晃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摳摳腦袋，莫名扭捏：“嘿嘿嘿，沒事，我幫你罵回去！”

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孫大娘的罵聲：“你個殺千刀的小崽子，誰讓你跑我屋頭撒尿的，這沒娘養的東西就是不一樣，胳膊肘往外拐，狐狸精一勾魂就要昏頭罵村裡的長輩，虧你爹死的時候我家小兒子還來幫忙抬棺呢！”

“你還好意思說，我爸就是被你們家欺負死的！”衛禾火氣上頭，堵在門口回嘴，顯然不是個吃虧的孩子。

“要不是那天你家男人偷懶把活丟給我爸一個人幹，他至於累暈摔死嗎！”

孫大娘撇嘴，理不直氣也壯：“我男人年紀大，你爹年輕就得多幹活，幫忙搭把手怎麼了，真是沒大沒小！”

“你配我有大有小嗎，這裡不歡迎你，死八婆，呸！”

衛禾淬了口唾沫，差點吐到人家身上。

孫大娘跳腳，而後看向院裡看戲的衛家新媳婦，覺得這人斯斯文文好拿捏，就開始轉移戰火：“你怎麼管小孩的，嫁進來當擺設啊？我看你長得就不像老實人，說不定以後從誰家被窩裡出來呢！”

吃瓜的陸姰把要撲過去揍人的衛禾拉開，一巴掌就呼了過去：“我說這院子裡怎麼那麼幹淨，原來雞屎都被你吃進嘴了，我家茅坑裡還有，趕緊再去吃點！”

自詡彪悍的孫大娘在村裡就沒受過這種窩囊氣，她反應過來後紅著半邊老臉擼起袖子就要幹架：“麻賣批，今天老孃不弄花你的臉就不姓孫！”

衛禾見大人們要打起來，一邊從柴夥裡扯根棍子幫忙一邊叫衛苗：“妹崽，快去喊小叔回來！”

衛苗撒腿就跑，邊哭邊往田裡去，雖然年紀小會害怕，但是見了人說話也不耽誤事。

她大老遠就扯著嗓子喊：“叔，孫大娘罵小嬸嬸，還跑家裡來打人！”

在田裡的男人們聽見後都停下手裡的活看過去，只見衛東青早就丟掉鋤頭跑了，因為著急，跛腳不太能使上勁，背影顯得十分滑稽。

但是他不在乎別人暗地裡怎麼笑他，他擔心自己回去晚了陸姰遭欺負。

同時也恨自己沒用，跛著腳耽誤事，能保得了國，卻衛不了家……

可當他趕回來後，眼前的一幕反而讓人意外。

都說人心裡面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就像孫大娘因為昨日吃席，自家老頭多看了陸姰幾眼，她今天就要造謠生事。

衛東青也下意識覺得陸姰柔柔弱弱，風一吹都能倒，被孫大娘欺負肯定要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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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扒拉開圍觀的人到家門口一看，坐地上頭髮凌亂拍地哭喊的是孫大娘，陸姰則是完好無損，雙手抱臂，清冷美好得像一株花。

衛禾還偷偷摸摸，用手裡的棍子戳孫大娘的屁股，實在沒眼看。

跟著趕回來的衛苗也不哭了，她跑過去圍著陸姰轉一圈，高興道：“太好了，嬸嬸沒事！”

衛東青暗自鬆口氣，當即站過來護住陸姰的身形，氣勢駭人：“孫大娘，你沒理還在這撒什麼潑，再不起來我給你丟回去！”

山灣村是個雜姓村，以前的祖輩是各個地方來這開荒定居的，沒有陸家村這種同姓村和睦。

所以沒下地的老人小孩就在這湊熱鬧，也沒說要勸和拉架什麼的。

以前衛東青不在家，老實的哥哥衛北秋就比較吃虧，再加上他們父母死得早，沒人撐腰，這些年來有的人沒少佔便宜。

尤其是孫大娘一家。

孫大娘看見他的氣勢心裡還有點怵，畢竟這後生仔殺過敵，滿臉兇意。

可是聽見自己小兒子趕來叫她的聲音後，她又有了底氣。

趙松把自家在地上撒潑的老孃扶起來，正想勸和，他娘就又開始唾沫橫飛，讓他說不上話：“衛家小子，你別仗著當過幾年兵就來欺負我這種老百姓！”

“你侄子罵我還跑我家牆下撒尿，我過來教訓一下他怎麼了，你家那位新媳婦真是小姐做派，說都說不得，直接動手就打，我找誰說理去！”

衛禾嘴比腦子快：“誰讓你先罵我小嬸嬸是狐狸精，還說她以後鑽人被窩，要不是我嬸有點力氣，剛才她衣服都被你扒了！”

“她長那個樣子不就是狐狸精！大家可得看好自己的男人跟兒子，小心搞了破鞋都抓去槍斃！”

衛東青臉色一沉，開始翻陳年舊賬：“我爹孃沒死的時候，鬧大饑荒，你找他們借了一口糧才活下來，這救命恩情你轉頭就忘。”

“然後你看我哥老實不愛說話，這些年你還天天找他借東西不還，要不是我回來得及時，這個家恐怕都被你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