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蹌大笑著走了幾步,望著烏泱泱看好戲的村人,破罐子破摔般。
“你們都不知道吧,當年土匪進村就是妘袖惹出來的,她害死了我娘,我怪過她嗎?不過一命抵一命罷了。”
妘絨最先否認:“不可能!”
阿姊從來都是溫柔且有擔當的,像一座無法攀越的高山牢牢將她護在身後,對每個人都報以善意,更不可能主動害人。
妘家人都相信妘袖,可那場禍事太過深入刻骨,痛入骨髓。
其他人生了懷疑。
“我娘是被妘袖害死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妘袖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我不信,肯定是丁朗亂說的...”
“怎麼不可能,天下誰沒有私心?”
......
隔著血海深仇,眾人看妘瀾的眼神逐漸變幻起來。
里正閉上眼,深深記得當年那場慘烈的禍事。
荒年土匪橫行,以人為食。
她們白草村損失了大半青壯娘,只因那些土匪說女娘大補,再混上男人的血,吃一頓能抵兩日。
整個村子成了別人的屠宰場,原本千戶的村子如今只剩下百戶左右,田裡河裡一片紅色,曬了整整三個夏天也曬不乾淨血腥氣。
妘瀾記憶中並未有過妘袖接觸土匪的畫面,保不齊是丁朗為了逃避罪責故意說的。
丁朗又哭又笑:“瀾姐兒,我知道你不信,你娘和我一樣,不過一時貪念罷了,當初她為保下妘家人,出賣了白草村的人,你奶問我怕不怕半夜冤魂索命,我倒要問問你娘,害死那麼多人,在下面還安不安寧!”
劉老郎從人群中走出來,目光憤憤:“我曾經見過妘袖和那群土匪首領見面,那會兒我還納悶,沒想到這一切禍事都是妘袖引來的。”
“幾百條人命啊,妘家不配留在白草村,滾出去!”
“對,滾出去,妘家人滾出去。”
“里正,我知道您和妘家是親家,事關人命,你若包庇,我們決不罷休。”
“對,決不罷休!”
......
江卓渾身僵硬,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唇微張又合攏,反覆幾次,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丁朗臉上的痛楚不似作假,劉老郎平日也不是個愛汙衊人的。
妘瀾揉了揉眉心,望著白草村激憤的眾人,語氣鄭重。
“各位姨姑叔伯,你們先冷靜一下,這事我會盡快查清楚,給大家一個交代。”
“你是不是想帶著妘家人逃走...”
“我們會盯著你們,休想離開!”
“我妘瀾敢做敢當,這段日子何曾欺騙過大家?當年的事到底怎麼回事還沒個定論,你們若是就這麼給我妘家定罪,妄想欺辱妘家人,我妘瀾也不是軟柿子。”
“爭一時長短無用,咱們先各退一步,如何?”
眾人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捫心自問,妘家人真想走,她們攔得了嗎?
......
這個清明節,白草村的人過得比往年更加沉重,就在這日傍晚,李家迎來了無邊喜悅。
衛家公子一臉嬌羞地看著李宜蓉,摸著肚子柔聲道:“蓉姐姐,我們的孩子已經滿三個月了,爹爹要你後日就和我成親,不過得去我們衛家,以後你就在衛家了。”
李巧雲盪漾的笑意頓住:“什麼,不可能!我李家人為何要去你們衛家,你們這不是讓我李家絕後嗎。”
衛家公子捂著嘴輕笑:“爹爹說了,蓉姐姐若是不去衛家,李家這會兒就可以絕後了,你自已選吧。”
李巧雲吞吞吐吐:“可...蓉姐兒還有侍夫...”
“這有什麼,衛家養著便是,讓他們以後伺候好本公子,本公子自然會好好待他們的孩子。”
僕人將一百兩銀子捧在李巧雲面前,李巧雲眼睛都直了。
還有的選嗎,女兒是留不住了。
她咬了一口銀子,看向自已女兒,對方冷然的視線激得她心頭一個激靈。
這個女兒性子古怪,真捨棄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她和夫郎再生一個。
張小非死活不幹,拼了命地哭,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宜蓉跟衛家人離開。
動靜鬧得大,田埂上的村人都知曉了。
這事就這麼透過傅阿翁的嘴巴傳入妘瀾的耳朵。
無錯書吧上門做婿就是丟祖宗臉的事,這下好了,妘家出門被人指指點點,李家也不妨多讓。
妘家唱一齣戲,李家再唱一齣戲,十里八里村子的樂趣就來了。
一個傳一個,就這麼落在了沈家。
沈霜自從毀了功名,整日買醉喝酒,這回聽了這個訊息,眼裡瞬間迸出了極強烈的光亮。
她攏了攏袖子,將酒瓶子狠狠一摔,滿面笑容地走了。
前些日子聽說了個訊息,京都派了巡察使南巡,很快就會經過巫溪縣。
這是她的機會。
她要除掉一切阻礙她做官的人。
京都派巡察使南巡,對地方縣官來說是很重大的事,這關係著未來的功績考核升遷等等。
縣令得知訊息的第一時間就寫了封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出去。
“來人,去白草村將妘農使請來。”
妘瀾這會兒正在思考土匪一事。
白草村附近的土匪窩不止一個,都是荒年遺留的,有些人習慣了走捷徑,便不願意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了。
當年來白草村的土匪是從東邊來的,東邊三十里遠有兩個土匪窩,妘瀾根據村人的描述確定了最大的那個。
在離開之前,她得先將家裡的事情安排好。
食鋪重新開張。
“二姨母,食鋪的事還得由你看著,收菜的事可以去其他村落,最好能多收些豆子回來。”
“啊,豆子拿來幹嘛?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你一個人...”
“無妨,只是找個人罷了,豆子你給我兩個爹爹,他們知道如何用,你好好看鋪子就行,回頭掙了錢我算你一半,拿去修新房子。”
明明已經搬離了老宅,每日依舊能聽見妘絨大呼小叫的聲音,殺又不能殺,打又不長教訓,妘瀾無奈了。
妘絨哇了一聲:“你真的不讓我陪,我能一打十。”
“那你跟我比劃比劃?”
妘絨瞬間老實了,臉上做著誇張的表情,眼底的擔憂之色愈發濃重。
妘瀾眼神微閃,對於這樣的妘絨還頗有些不習慣。
至於木工鋪,二狗子一直做得很好,崔家人最主要的是完成縣令的單子,其餘都不重要。
魚塘裡的魚蝦藕生長旺盛,孫家人養魚的技術為妘瀾減少了很多麻煩。
看守果林和菜地的是田叔,妘瀾偶爾也會去看看種子的生長情況。
她向來只做甩手掌櫃,能麻煩別人的事儘量不麻煩自已。
看似擁有了很多東西,真算下來,妘瀾感覺自已好窮酸。
“瀾娘子,瀾娘子,縣令大人有請...”
妘瀾翻身上馬,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