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白日裡隨鳳姐前往寧國府,幫忙操持秦氏的喪事。
從迎送賓客到安排禮儀,他忙得腳不沾地,心裡卻始終壓著一片沉沉的哀愁。
待夜深人靜,回到自已的院中時,他一身疲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推開房門,燈火微弱,映出窗邊一道纖瘦的身影。
黛玉臨窗獨坐,輕裹素衣,三千青絲鬆鬆地挽著,隨著微風輕輕地晃動。
窗外竹影婆娑,月光透過枝葉灑下一地斑駁。
她雙手環膝,目光幽遠,似是在看竹子,又似在出神。
清風拂過,院中竹林沙沙作響,映襯著她的神情,竟有幾分與竹同孤的清冷之意。
寶玉停在門口,怔怔地望著這一幕,一時竟忘了上前。
他的心頭湧起陣陣地說不清的酸楚:
秦氏的離世讓他愈發感到人世無常,而眼前這個清瘦的身影,又讓他平添一絲莫名的擔憂。
寶玉輕輕地走近,生怕驚擾了她的思緒:
“林妹妹,這麼晚了,你怎的還不歇著?”
話音剛落,黛玉緩緩地轉過頭來,目光清潤如水,摻著些許悵然。
“今夜月色好,窗外竹影動得恍若生魂一般,我倒睡不著了。”
寶玉聽了,心中一顫,忙挨著她坐下,柔聲道:
“妹妹莫要胡思亂想,這世間雖然多有離合,卻也有暖人心的長久。”
“眼下雖然喪事繁雜,終究會有雨過天晴之時。”
說著,他順手指了指窗外的竹林。
“瞧這竹子,雖然在風中搖曳,卻根根堅韌,並不因風折損分毫。”
“你看著竹子發呆,可是心有所感?”
黛玉垂眸輕嘆,似自語又似回應:
“竹子是頑強的,風雨再大,它總是這樣,不折不饒。”
“可是對於我們來說 ,哪裡能有這般堅韌?”
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側頭看向寶玉。
“你說秦氏如此溫柔和順,行事穩妥的一個妙人兒,為何命運偏偏對她如此薄情?”
寶玉聞言,怔住片刻,低頭不語。
他抬手想去握住黛玉的手,又遲疑著縮了回來,只能輕輕地嘆道:
“正因如此,我們才更應珍惜眼下。”
“世事縱有無常,唯有真心實意待人,才不枉走這一遭。”
他轉頭看她,眼中盛滿憐惜與堅定。
黛玉聽著,心頭一暖,嘴角卻微微一揚,勉強露出一抹笑意:
“你這話倒是勸得好,可惜人心難測,事事難料,誰又能真的做到隨遇而安呢?”
說罷,她緩緩地站起身,走向窗邊,伸手撫上冰涼的窗欞。
寶玉見她倔強中帶著幾分脆弱,心中更是憐惜。
他起身站在她身後,低聲道:
“妹妹若有心事,儘管告訴我。”
“我雖沒什麼本事,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為你分憂。”
黛玉微微一震,未回頭,只輕聲道:
“天涼了,寶玉,你也早些歇著吧。”
她頓了頓,又低聲補了一句。
“莫要像我這般胡思亂想,傷了身子。”
寶玉聞言,只得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他望著黛玉清瘦的背影,窗外的竹影隨著風聲輕晃,彷彿也在為她掩飾那點點難掩的柔弱與孤寂。
他想,這一刻,他再也不願讓她如同這窗外竹影般孤獨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