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君?
秦國長安君?
聽著外面震耳欲聾一般的大呂之聲,陣陣迴盪,車內三人一臉震驚。
紅蓮唰的一下拉開車幔。
只見嬴治已經走下馬車,他步伐四方,沉穩而有力,筆直的腰桿,就像那沖天的長戈,樹立在天地之間。
身影堅毅而偉岸,彷彿一座不可動搖的山嶽,衣袂隨風輕輕擺動,卻有著一種威嚴而不可侵犯的氣勢。
“臣下王瑞恩,拜見長安君。”
眼看嬴治大步而來。
王瑞恩嘩啦一聲,跪拜在地,一個長揖,鏗鏘而有力,沒有絲毫的作偽。
而在他身後的一人,連忙起身,弓著身子,手捧著節杖,小碎步快速走了上來,將節杖遞給王瑞恩。
王瑞恩鄭重的從此人手中接過節杖,雙手捧著,猶如捧著黑色的太陽,猶如高舉著重如泰山的分量。
神色肅然起敬。
緩緩托起這黑色的玄杖。
高高託舉到自已的頭頂之上。
“大王詔令,大夫姚季使韓遇刺,令長安君嬴治,代秦使韓,領一切使臣要務,可專擅行事……”
王瑞恩聲音是真的洪亮。
字正腔圓。
一字一頓,陰揚頓挫把握的極為到位,聲情並茂的將氣勢給呈現了出來。
“請長安君接過節杖!”
王瑞恩誦讀完秦王詔令,高聲喊道。
嬴治看著節杖。
節杖全身漆黑,上面雕刻著精美的篆書玄文和玄鳥的紋飾,整體造型為長戈造型,戈上吊著三節白鬚,整體長度雖然不及長戈,但也比普通人高上一截,約莫在一米八九左右。
而那戈的短刃部分,便是節杖頭,也就是姚季讓阿七給自已送來的那一節。
他上前一步,單手抓住節杖中間部分,微微用力,還挺有分量。
不過,正好。
嬴治單手一提,還隨手轉了兩圈,轉出呼呼之聲,最後狠狠的一下戳入地板。
咔嚓——
地面的青石板當場碎裂。
猶如蜘蛛紋一樣向四周裂開。
呼呼呼——
一陣風吹過。
捲起衣袂,捲起長髮。
捲起那節杖上面的白穗,不斷的輕輕搖晃,就像高山之巔的參天巨樹輕輕搖晃著枝椏,在為生靈賜福。
數十秦軍虎賁唰的一聲,握住腰間的手忽然鬆開,再一次整齊劃一的,單手握拳,抵住胸口,行以軍禮。
而王瑞恩直接作揖頓首。
翁婆婆牽著琢玉,也是緩緩走上前,走到王瑞恩差不多的位置,鬆開琢玉的小手。
單膝下跪,朝著手持節杖的嬴治彎腰行禮。
這一刻的陽光。
略有些刺眼。
琢玉看著面前的自已的先生,目光有些灼熱滾燙,巍峨的已經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刻先生的高大和威風。
馬車內。
紅蓮這一刻的小心兒在怦怦亂跳。
那種高大的背影,肅然的氣氛,形象的強大,讓她都有些痴了。
忍不住的雙眼之中自動的劃去了所有背景,只有了那一個身影。
饒是紫女這種心境練達,經歷豐富的女子,在這一刻,也難免感覺有些心之神往,看著他,滿眼的柔情萬種。
唯一有些不太一樣神情的。
便是馬車內的韓非。
韓非從震驚到內心苦澀和煎熬,甚至是忽然感到了一種絕望的難受。
他,竟然是長安君!
傳聞中的那個秦王的病秧子弟弟,前任長安君成嬌的同胞兄弟。
換言之。
也是自已的老表。
昨天自已還在為有個志同道合的同道中人而感到興奮和歡喜,可現在,他半點都歡喜不起來。
為什麼他是秦人。
為什麼他是長安君。
他那樣絲毫不弱於自已,甚至是還超過自已的眼界和思維才學。
這不是天要滅他們韓國麼?
秦國已經夠強了,若是再出這樣一個集大成者,再過三五年,最多十年,那這天下還有誰能阻擋秦軍前進的步伐。
滿滿的苦澀感慨。
秦國為何能有如此天命,不斷的出現各種良臣名將,宗室也能層出不窮的擎天之柱,架海金梁。
也難怪。
難怪他從容不懼。
以他的身份,擺在那,他急什麼,他壓根不需要急任何東西。
他只要站在那,韓國就沒人敢動他。
恰此時,嬴治轉身。
但見他淺笑之中帶著幾分威嚴,手持節杖,微微作揖,“九公子,還請勞煩進宮前去通報一聲,大秦使臣,長安君嬴治前來覲見韓王……”
隨後,只見嬴治手一揮。
唰的又是統一而整齊的聲音,數十虎賁士卒當即起身,佇列有序的往兩邊分開站立,一路排開。
一個個站如松的筆挺。
韓非知道不能躲,也躲不過去,只得走出,站馬車轅板上,作揖還禮。
嘴角這一刻發乾得緊,可偏偏還得擠出幾分笑容:“長安君當真是瞞的韓非好苦……也罷,還請長安君暫待,我這便進宮稟報父王……”
說完,韓非重新回到馬車。
然後讓車伕以最快的速度,馬上趕赴王宮大殿。
韓國的天,要塌了。
處理不好怕是要引來一場大戰。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嬴治堂堂一個長安君,居然會縮在十香裡這麼一個鄉野之中,還跟鄉民打成一片。
當年的秦惠文王年輕的時候犯錯,被商君和秦王貶為庶民,也只是在本國境內遊走,未曾出國。
像嬴治這樣高高在上的公子,居然會跑到別國的鄉下當個先生。
這簡直聞所未聞。
馬車嘩啦啦的狂飆。
兩側都是秦國標杆一樣計程車卒,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讓人頗有些心酸。
這到底是秦國還是他韓國國都?
有種自已才是客人的錯覺。
看著馬車呼呼離去——
嬴治氣勢一收,低頭看著琢玉,淺淺一笑,“琢玉,不是讓你在家等先生回家麼,你怎麼跑來了……婆婆?”
琢玉似這才緩過神,脆生生道:“先生,不要怪婆婆,是我纏著婆婆帶我來的,您要是罰的話就罰我好了,都是我的錯。”
哪怕嬴治沒教過她官秩方面的東西,但就從剛才的畫面,以她的聰慧不難理解婆婆並不是先生的血脈長輩。
應該是那種比較親近的下人之類的。
“傻孩子。”翁婆婆面帶笑容的撫摸著琢玉的頭髮,眸光中滿是慈愛。
而嬴治也是搖搖頭。
“罷了,既然來了,那便隨先生,一起吧,一起見見這廟堂的傾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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