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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陳秀萍的託孤

第一...

第一她雲悠悠能做!他沈天青能做!我林筆傲就做不得?

當林筆傲全身心投入考試中,以至於足夠忽略外界——主要是後邊坐著的人後,他不服了。

他才是競賽生,他才是三中的牌面,這回該代表三中出戰的應該是自己才對。

‘林筆傲,你覺得你是三中第一嗎?’

那個女孩問的問題迴盪在腦海。

我覺得我是!

這個一向內斂的男人在心底大聲回答。

首先,林筆傲並不認為自己弱於沈天青。

前天他是輸了,但那天自己狀態不好。

今天自己狀態極佳,身心鬆弛,或許不是巔峰狀態,但那天沈天青如果面對的是巔峰狀態的自己,最少會被拉五分的差距。

況且,林筆傲也不是為了私心,非要和沈天青爭一爭誰是這個第一。

第一代表三中的最高水平,代表母校的榮譽。

林筆傲認為,自己有資格,有水平代表三中最高水平,即使雲悠悠沒來,他也可以在此次預賽中維護母校的尊嚴。

林筆傲已經想好了,預賽而已,滿分120,他再確認自己能夠拿下110分以上時就提前交卷,展示三中第一的水平。

考場坐滿時,林筆傲辨認出了一些上屆的學生,都是他的競爭者。

諸如附中的三名競賽生,雖然墊底,上屆也都獲得過省二等獎。

學校教育資源大量傾斜於競賽的七中也來人了,之後進入聯賽,他們也是同樣強勁的對手。

至於一中,十四中,濱交附中.....這些同樣有名的重點中學也都出動了自己的優秀生。

預賽只是開始,能否躍龍門的魚兒卻都在此刻展現騰躍身姿。

誰是那條躍到最高處的魚兒?

林筆傲認為是自己。

至於沈天青?祝他今天考場一切安好。

他再次深深呼了口氣。

抱歉了沈天青,待會提前交卷不是我故意給你壓力,擔當領軍人物,不僅是榮譽,也是一種責任,不能讓外校看低我們。

我是競賽生,三中是全濱海前十的重點高中,我來站在最高峰代表我們學校,恰如其分。

考場靜謐,如沒有硝煙的戰場,細微的書寫聲便是吐出火舌的槍聲,一道道題目的求解便是一道道塹壕戰的廝殺。

12:05。

考試時間已經過去將近四十分鐘,暫時沒有人交卷。

與聯賽卷只有幾道大題的試卷組成不同,預賽卷和高考卷近似,難度也在伯仲之間,題目很多,不至於出現那天食堂之戰二十分鐘交卷的場景。

林筆傲在十五分鐘時便做到了試卷背面,現在剛做完倒數第四道大題,還有三道大題,也就是最後一頁。

大致掃了一眼最後一道幾何大題......好傢伙,用李雲的話說,題目長得就跟萬花筒血輪眼似得。

這道題想必會花很多時間,得加速,然後檢查一遍就迅速交卷。

耳聽著其他人的書寫聲,林筆傲朝四周微微打量,想看看他們的大概進度,正巧卻和其他抱著同樣想法的外校競賽生對上目光。

目光如炬,霎時間便如針尖對麥芒。

凝視,點頭,表面帶著善意,實則那彼此微眯著的眼睛顯露著對方的戰意。

林筆傲心中頓時生出豪氣。

附中的競賽生,七中的偏科戰神,一中,十四中的狗種們!

你要戰,便來戰!

咦...奇怪,怎麼感覺這句話有點熟悉,好像才在哪說過一次。

“老師。”

背後傳來平靜的聲音,林筆傲全身一震,不敢相信。

不會吧,不可能吧,我還有三道大題,他已經......

“咔。”

筆帽合扣的聲音響遍整間考場,大部分人都睜大了眼睛,望向了坐在林筆傲後邊一臉平靜的沈天青。

“我交卷。”

監考老師愣了:“還不到四十分鐘,你確定要交卷嗎?”

“嗯。”

不再多言,沈天青合上筆帽,待監考老師收走試卷,便起身離開。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卻沒有看任何人。

眼神平淡,姿態鬆弛,好像就是以普普通通的狀態,做卷,交卷。

不帶一絲微塵,不帶一絲波瀾,在林筆傲愕然的眼神中,沈天青走了。

“......”

真的假的......

他走後,教室安靜了一會,隨後許多考生的額頭便開始冒汗。

這就是三中第一嗎....給人壓力好大,三中都是這樣的怪物?

大家的目光不禁多掃了兩眼考場內的三中學生。

全體三中人,尤其是那天在食堂考場現場的學生也在苦笑,你多在這坐一會怎麼了,這下搞得我們壓力也好大。

他完全沒有想著和誰競爭第一.....良久,林筆傲百感交集,神情複雜,這是他觀察沈天青眼神得出的結論。

他沒有和誰爭第一。

因為,他就是第一。

走出考場。

沈天青握著手裡的兩支新筆,望著蔚藍天際,想著什麼,目光逐漸向著更遙遠的雲端望去。

“揹負第一之名,我不能輸!”

雲悠悠來不了,他就成了第一名。

沈天青不想當第一,因為他知道,自己差得很遠。

可他想守護第一。

夢境連戰,他接連擊敗了巔峰狀態的林筆傲、李雲,接連下來,自己的水平已經超過了省隊選手的李雲。

水平足夠,這回考試他的心態也沒有放鬆,半小時做試卷,近十分鐘檢查,確認無誤,他就交了卷。

滿分120,沈天青預估,自己最少118以上,沒有錯處,兩分只是留給閱卷老師的容錯率。

希望這樣的成績,對得起第一之名。

今天是數競,被作為考場,附中沒什麼人,校園空空的,只有校門口有負責接學生的老師。

由於上回傷害了老張的感情,李臨被迫擔當此任。

一旁還有其他學校的老師,附中的副校長錢廣名就在,令人意外。

遠處走來個學生,李臨隔著老遠就看到是沈天青,略感驚訝,正要去接,有人卻先他一步。

“沈天青同學,你交卷很早啊。”

錢廣名一臉和藹的笑容,主動和他說話。

“錢校長好。”沈天青認出了他。

錢廣名點點頭,和善地問他:“怎麼樣?考試時間才剛四十分鐘,你都已經出來了,發揮不錯吧?”

“還可以。”

“你那天的卷子我親自改過,真是好孩子,以你的水平,進聯賽也肯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過譽了,謝謝校長。”

“?”

瞧著他們師生和睦的樣子,望望錢廣名對著沈天青和藹可親的模樣,

李臨緩緩打出個問號。

不是,你一個附中校長怎麼慰問上我三中學子了!

沈天青,過來!

李臨給沈天青使眼色,後者心領神會,走了過來,令老李欣慰。

“考得怎麼樣?具體點。”他代表三中又問。

“我已經在研究cmo的對手了。”沈天青認真說。

“......”

算了,你還是滾過去吧。

聯賽打完就是cmo,即奧賽,省一等獎前列的選手組成省隊後參加。

你小子怎麼打個預賽就貸款上一等獎了?

那打完聯賽豈不是要貸款奧賽冠軍?

別說李臨,錢廣名的笑容都有點僵住,好半晌才點點頭:“挺有自信的。”

“自信過頭也不是什麼好事。”李臨沒好氣地說。

“哎不對,李老師,我們應該相信自己的學生,相信他們的能力,這一點你們三中就做的不好。”

錢廣名面色一正,拍拍沈天青肩膀,又看著發愣的李臨。

“那天的卷子我親自改了,哎呀多好的孩子,卻待在你們學校的實驗班,享受不到更好的教育資源,哎,我都為蘇校長感到可惜。”

“話也不能這麼說,他馬上就快去競賽班了,蘇校長親自安排的。”李臨感覺錢校長這話不對勁,又不好說他怎麼了,便如此中規中矩說。

“那沈天青。”

突然,錢廣名露出和藹的笑容,看向沈天青:“如果讓你選,你想去三中的競賽班,還是我們學校的競賽班。”

他語氣詼諧,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

李臨的臉卻一下就黑了。

附中怎麼還有牛啊?

錢廣名笑容平易近人,眼神深處卻藏著殷切,開始當面試探。

沈天青笑了笑,擺擺手。

“錢校長你知道的,我早就是個三中人了,當然是待在自己學校。”

“哈哈開個玩笑而已。”

錢廣名隨意笑笑,看似真的是在調侃。

隨後,他又以循循善誘的語氣說:“你今天來考試,附中還沒怎麼轉過吧?等考試結束我帶你看看怎麼樣,我們學校的宿舍都是四人間,進入省隊的競賽生是雙人間,食堂很大,天南海北的口味、菜系都有......”

夠了錢校長!您把我沈天青當什麼人了!我心中只有三中一個太陽!

但是啊,話又說回來了,人類的探索慾望是永無止境的,三中是太陽,附中就是月亮,眾所周知,登月一直是人類的夢想......

再加個上下學有校車接送,我就考慮一下。

“不好意思錢校長,我待會還有點事,得趕緊走了,以後再來貴校拜訪。”因為一些事情,沈天青還是婉拒了。

“那正好,你去哪,我送你吧,李老師,不介意吧。”錢廣名依舊一副慈祥長輩的和藹模樣,笑呵呵說。

“呵呵......”

老李已經用不善的目光盯著錢廣名了。

他就是來接送個學生,沒想到還有截胡的。

兩位老師不說話,各自站在一邊,看似平靜,卻都將目光看向了沈天青。

左邊是一臉黑線的李臨,到他這邊,就是回三中。

右邊是淡笑著的錢廣名,和他走,便是接下附中的橄欖枝。

那沈天青會選......

“我先走一步,老師們,再見。”

直到他匆匆兩人中間穿過,兩名老師愣住,等扭過頭時,他已經消失不見。

沈天青溜了。

什麼後宮女主二選一現場,選誰不都得血流成河。

他還有事,不想看老頭子打架。

找到一輛出租,沈天青坐了上去。

“師傅,六院。”

........

單調的白色調,靜謐的環境。

病房內,陳秀萍眼圈發黑,眼睛深凹,望著白色的天花板,怔怔地出神。

丈夫的突然離去,對她無疑是巨大的打擊,病魔所帶來的痛苦也遠不如家人離去那種心口作痛的煎熬。

眼淚已經流乾,剩下的,是作為母親的牽掛。

今天悠悠就該回老家了,濱海到同川有三千里,坐高鐵,她到那邊最快也是晚上了,還得坐幾小時車。

自己不能和她一起回去,要讓女兒一個人面對一切,是陳秀萍作為母親最大的難過。

昨天醫院的檢查結果也很糟糕,距離出院又遙遙無期,家中積蓄不多了,病痛又在折磨著她。

但即使一切都很困難,陳秀萍都必須強撐下去。

起碼,撐到女兒高考結束。

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包漿了的小木牌,只有拇指大小,上邊刻著‘平安’倆字。

這是雲悠悠父親在兩年前,也就是她剛確診時雕刻的。

那是一個很厲害的男人,會木工,能打灰,搬過磚,也鏟過煤,什麼掙錢幹什麼,什麼辛苦幹什麼......

摩挲著平安牌,陳秀萍閉上眼,過去的回憶連同酸楚一齊湧現。

這些年她難熬的時候就會這樣,摸著平安牌,想著丈夫和女兒在做什麼。

現在,他走了。

他走的這麼突然,突然到悠悠都沒有反應過來,昨天女兒茫然而悽楚,卻還盡力安慰她的樣子,令她心痛。

忽然有人敲了敲門。

陳秀萍偏頭望去,看到一個熟悉的男生,提著一個大袋子站在門口。

勉強打起精神,陳秀萍坐了起來,擠出點笑容:“沈天青,你怎麼來了,前些天悠悠還和我說過你。”

她已經不陌生沈天青了,這孩子雖然只來過一次,卻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會說話,很懂事,人很高。

悠悠來看她時,每次自己問起學校的事,問起她的好朋友,比如那個上次來看自己的沈天青怎麼樣了,她就會支支吾吾的。

陳秀萍不傻,知道他們的關係也許並不止是普通的好朋友。

但她為此感到欣慰,悠悠能夠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她就很滿足,很開心了。

尤其是在悠悠爸爸去世之後,萬一哪天她也撒手人寰,這孩子總得有個在世上的依靠。

“沒買太多水果,都是些日用品,您應該用得著。”沈天青將袋子放在櫃邊說。

“哎,太麻煩你了。”

陳秀萍昨晚也哭了一夜,此刻憔悴,只能盡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她尚且如此,昨天女兒回家後一旦哭出來,狀況只會糟糕。

對了,沈天青怎麼是自己來看她......

陳秀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再看著面前的孩子,他視線低著不敢看她,神情也有些猶豫。

最後,沈天青還是從袋裡拿出了那朵白花,輕輕放在床邊。

“節哀。”

喉頭一哽,但在孩子面前,她還是強自嚥下,只是眼圈泛紅,用盡量正常的聲音說:“悠悠和你說了?”

“嗯,昨天我找她去了。”

“她怎麼樣,有沒有哭出來?”

“哭了,哭了很久。”

陳秀萍摸著平安牌,喃喃自語:“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我就怕她自己憋著,憋壞了......”

轉而她又想到一個事情,目光有些複雜地看向他:“昨天...是週五吧,你們沒上課?”

“呃...嗯,我剛好有點事請假,然後那個...有點事找雲悠悠,然後就知道了。”沈天青頭回這麼侷促,坐立不安的感覺。

“沒事的孩子,坐下說,阿姨都知道的。”

“嗯嗯....”

沈天青莫名有點怕,不敢看雲悠悠母親,只是坐在她床邊,屁股只敢挨個邊。

儘管有點害怕,但他還是摸著腦袋,看向目光復雜了些的陳秀萍。

“阿姨,那個,雲悠悠說今天回老家了,能問一句,她是回您老家還是去叔叔老家?”

“我們都在同川那邊,耀縣的一個村子,叫陳家坡。”

“哦哦,這樣。”

沈天青站了起來:“阿姨,我就先走了,之後會再來看您。”

眼看著這慌了神的孩子要走,陳秀萍望著他,嘆口氣。

她已經知道,這孩子昨天……專程請假去看悠悠,這是有真情的。

陳秀萍忽然瞥到袋子最底下有一抹紅紅的東西。

“等等。”

她喊了一聲,沈天青腳步一滯。

從袋子裡拿出那個紅紅的東西,是一封紅包,裡邊是錢,約有兩三千。

被發現了,沈天青又走了回來,坐在床邊,輕輕按下雲悠悠母親想將紅包遞回來的、顫抖的手。

“阿姨,您別見外,雖然有點少,這也是我的一點心意,這些是給您的,還有悠......嗯,您拿著就好。”

“孩子......”

眼圈泛紅,陳秀萍幾乎不知道怎麼說了。

而沈天青只是學著曾經雲悠悠的樣子,自己的手蓋在她母親浮腫的手上,撫慰著陳秀萍。

“沒事的阿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還有云悠悠。”

至親離世,陳秀萍的悲痛未必比她女兒少,何況重病在身,身心更加煎熬。

沈天青做不了太多,拿出三千三百塊的全部壓歲錢,是他的一份心意。

身為長輩,陳秀萍是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淚的,可無論是這份錢,還是他神似女兒的動作,都令眼眶裡的眼淚越來越多。

“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沈天青刻意轉過頭不去看,安慰了一會後,起身要走了。

剛起身,他的手裡便被塞了一個木質的牌子。

“孩子,你的心意,阿姨都懂。”

陳秀萍不傻,無論是他剛才詢問自己老家在哪,還是後邊給的錢,她都知道,昨天為了她女兒而請假的孩子,即將要去做什麼了。

於是淚眼婆娑,緊緊握著他的手,連同他手裡的平安牌一起握著。

“我就悠悠一個女兒,她爸爸不在了,我去不了葬禮,看不了他,只能讓她去。”

“這是她爸爸刻出來的,我拿著它兩年了,到現在也沒事,麻煩你順帶給她,她拿著,我安心一點。”

“如果以後我出了什麼事....也麻煩你,多照顧一點她。”

淚水劃過雲悠悠母親暗沉的臉龐,她的聲音帶著請求,甚至乞求。

“阿姨。”

輕輕將她的手放下,沈天青望著手裡樸素,卻因長久的摩挲,變得質地溫潤的小木牌,上面刻著‘平安’。

閉上眼睛,感受著手心處與木牌接觸的紋路,平安二字,他已經牢牢記住。

緊握木牌,再次睜開眼時,他對視著雲悠悠母親淚水模糊的雙眼,聲音堅定。

“我答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