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離離開了廁所，外面的福斯特姐妹倆已經睡過去了。

季離找了個房間將她們倆安頓好，並跟鎮長的女秘書提了一下後便離開了莊園。

說起來安雅姐妹的話，今晚稍顯可惜，正事兒有點多，不然的話他估摸著三人一起也是一種過夜的方式。

因為按照安雅和薩莉之間糟糕的姐妹關係，以後估計是沒有這種機會的。

當然，他遷就克萊門汀的原因還有一個：

每一次克萊門汀的死亡造成她的負面情緒波動，都會導致她產生更強的靈質波動，她本人現在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而現在她身上的波動在剛才的經歷後，已經到達了某種閾值，顯然是要晉升了。

這趟順著她的意去一趟她成長的福利院，也算是看看這傢伙能不能就此提升靈質等級。

畢竟修女小姐的特性還是很好用的，後續的行動還有很多要用到她的地方，能變強一點是一點。

教會學校沉在小鎮的黑夜中，四處都亮著燈光，還能聽到唸誦福音教經文的聲音。

因為克萊門汀的移動距離受到十字架的限制，十字架在季離的身上，等同於受到季離位置的限制。

教會學校又處於小鎮的邊緣靠近中部地帶，差不多剛好是季離日常出行到克萊門汀移動距離的極限。

從復活開始，她也就遠遠地去看過一兩次，沒有就深入其中，在騎士小隊到來小鎮後，這種機會就更少了。

這也是為什麼季離在提到補償的時候，克萊門汀毫不猶豫地說要來到這裡的原因之一。

季離先是和她來到了教堂區小坐。

此刻裡面正在講經，一個神父站在臺上，後面是福音教標誌性的受難像，下面則是低頭聽講的信眾們。

靈質世界並不存在“神聖”與“邪靈”的實質性說法，所以克萊門汀這鬼修女在宗教氛圍如此濃厚的環境中依然如魚得水，四處穿梭。

最後直接站在受難像的頭頂俯瞰下方的信眾，一反跟在季離身旁喪氣的模樣，滿臉寫著“叛逆”倆字。

看來你以前在這裡也沒見過得有多好啊，季離如是思索。

玩了一會兒克萊門汀就覺得沒意思了，最後在下方信眾震驚的目光中直接推倒了那受難像。

他們當然看不到她，只能看到受難像突然倒塌。

在一片驚呼和混亂聲中，扯著季離離開了。

校區外，穿著神袍的門房也被教堂的動靜驚動離開，季離和克萊門汀得以直接進入其中。

他一邊遠端感應著克萊門汀的靈質狀況，隨時注意她會不會突然晉升出什麼動靜，一邊聽著有些興奮的克萊門汀述說著她以前在這裡的生活：

“剛才那是教堂區，雖然只有一座教堂，但是在更大的福音教學校裡面會有一整個大型區域，哈，一群白痴在裡面天天禱告，我早就想這麼幹了！”

“聽起來你似乎對你過去的信仰很是不屑？”

“不屑？我根本就沒在意過什麼信仰，這裡不過是我和克爾頓神父的落腳點罷了……”

說到將她從少時養大到現在，最後背叛她將其納入獻祭材料的克爾頓神父，克萊門汀一時有些啞然。

沉默數息後道：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神。”

“我不就是麼？”

“……你那是神棍，哄騙。福音教也差不多就是這種東西，只不過它的規模更大，所能影響的東西更大更多罷了。

所謂的信仰，不過是一種統治的工具。”

“這我倒是認同，神要統治世人，得到他人的信仰自然是最方便的方式。”

“聽起來你好像真覺得這世界上有神一樣……”

“當然有。”

季離篤定的聲音讓克萊門汀停止飄動，回頭看向他：

“你在說什麼奇怪的東西？”

“我會成為神的，相信我。”

“……莫名其妙。”

克萊門汀回過頭去，目光突然停滯在陽臺邊：

那裡擺放著一個打火機和半個煙盒，吸菸的人顯然是被教堂的動靜吸引走了，東西都沒來得及拿。

克萊門汀飄了過去，迫不及待拿起了香菸和十字架浮雕的煤油打火機，將其點燃。

季離一臉揶揄：

“竟然還喜歡抽菸？”

克萊門汀吸了一口，頓時皺眉：

“沒味道……”

“你的身體是靈質構成的，想要重新嚐到味道這種東西，你至少得成為死徒，改變作為惡異的生命形態。”

克萊門汀為“死徒”兩個字頓了一下，那聽起來就像是不可能的事情。

便毫不猶豫地將香菸拋開，走向了深處：

“我和哥哥以前經常偷偷一起抽菸，是他教我的，不過不是這裡，而是我們秘密的吸菸角。”

福音教的管制是很嚴格的，有服裝和行為上的各種明令禁止和懲罰，這也是造就克萊門汀為人時叛逆的原因之一：

“那邊的牆上，他的榮譽證書應該還留在那裡……”

她哥哥就是那個在地下城堡被試圖利用深紅儀式的克爾頓神父獻祭掉的男性。

克萊門汀重新提起興致，帶著季離來到一處張貼板前，用目光尋找著什麼。

但漸漸地她的目光開始凝滯，而後顫抖，變得有些慌亂。

“怎麼，沒找到你的證書？”季離道。

他感覺到克萊門汀的情緒在此刻波動了一下，靈質增強了一點點——

她的本質是惡異，她的變強和人之靈的規則是相反的。

所以她剛剛那一瞬間應該是滋生了負面情緒：

“我突然想起來，死者的榮譽應該不會繼續放在這裡，而是跟著棺材一起下葬……”

克萊門汀如自我開導一般說著，顯然他沒有在這面牆上發現什麼榮譽證書。

“你和他的定義似乎是失蹤，你們也不會有棺材。”

“可能是放在儲藏室了吧……不管這些了，去學生宿舍看看，我之前的舍友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傷心死了！正好我去嚇一嚇他們……”

教會學校的學生並不多，更何況這裡也只是一箇中型小鎮，所以學生宿舍就在教室的樓上。

季離沒有等多久，只是感覺到克萊門汀的靈質波動又增長了一截，接著便看到她沉默地從天花板裡落了出來。

“怎麼了？你的室友玩得正開心？”

她抬起眼眸，看了眼季離：

“……沒，沒什麼。”

克萊門汀顯然不打算說，季離也沒多問，她剛才顯著的靈質波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要回去麼？”

“我還有地方沒去。”

季離跟著克萊門汀漫遊在黑夜中的學校裡。

他們去了克萊門汀以前的教室，去了食堂，也去了她以前和克爾頓神父的小聚點，和跟義兄一起偷偷抽菸的秘密吸菸角。

那裡是個側樓的帶窗小角落，不僅沒有任何菸頭，看不出一點經常被作為吸菸地點的痕跡，而且非常乾淨。

她在教室的座位已經沒有了。

她的儲物箱也已經清空，她的宿舍床位換成了別的學生入住。

貼著“克萊門汀·卡羅”的標籤被撕掉，貼在了食堂的桌面上，已經被不知名的油漬浸染。

學生教眾的照片牆裡也沒有了她的腦袋。

至於那些室友，季離不知道，但估計沒有她也玩得挺開心的，他只看到了宿舍窗內有香菸的煙霧偷偷冒出來。

一路上，克萊門汀變得越來越沉默。

對於整個學校來說，似乎克萊門汀·卡羅的消失沒有引起任何變化。

每去一個地方，季離都能感覺到這傢伙的靈質波動越來越劇烈。

這代表著每去一個地方，那裡帶給她的負面情緒就積累一分。

直到季離的手輕輕拍在她的肩膀，似乎陷入某種茫然的克萊門汀才猛地回過神來：

“幹什麼？”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雖然克萊門汀的靈質波動在顯著增強，但看她這和來之前截然相反的情緒，季離也算是照顧員工了。

“不……還有個地方沒去呢。”

克萊門汀抖掉季離的手掌，加快了飄動的速度——

她前往的方向是福利院。

作為教會學生的一大來源，這裡的福利院佔據了整個教會學校的一半。

學生們並不全是自於當地，其中有不少都是從其他的福利院接受信仰後轉移過來的。

當初克萊門汀來到這裡就是用了這樣的渠道。

她飄入了換衣間，用裡面保守的修女長袍包裹了自己現在這身由認知偽裝轉換過來的，暴露而叛逆的所謂修女服。

少女認真地戴上規整的白色頭箍和黑色頭蓋，穿戴整齊，最後蒙上了臉，走進了福利院中。

“你這是做什麼？”

“我要去見一個人……”

克萊門汀認真的穿戴著十字架：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季離聳肩：

“不尊重信仰，抽菸，叛逆，假修女，壞學生，可能你背上還有紋身吧，當然，似乎不是很受歡迎？”

“不，這裡的孩子們很喜歡我，我教導了三個孩子，教他們如何透過教會考試，幫他們趕走欺負他們的人，還給他們申請過特殊孩童福利……”

見克萊門汀半遮半掩地否認了自己的最後一句話。季離眯起雙眼：

也就是說，前面的他都說對咯。

畢竟拿起窗臺上的煙就抽，還有那身長靴加黑絲的認知偽裝，這哪裡像個正經修女。

“所以，你現在是要去見他們？”

“沒錯，看到我回來，他們一定會非常高興的，只不過這次我沒機會給他們準備禮物……”

季離龍戒一閃，從裡面抓了一把糖：

“剛才派對上抓的。”

克萊門汀神情一愣，從季離的手中將其接過：

“謝謝……”

“我就不去了，你快去快回。”

季離停在了福利院門口。

等到克萊門汀再度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脫掉了那身花不少時間穿上的正規修女服，重新變回了那身漏著大腿和肩膀的造型，神態有些僵硬，不過手裡的糖已經沒有了：

“糖送出去了？”季離問。

“我分給其他孩子了。”

“人見到了麼？”

“只見到了一個。”

“做了告別？”

“不，他說他討厭我身上的煙味兒，哭著跑了。”

季離歪頭：

“那另外兩個呢？”

“因為沒有其他的高年級學生選擇成為福利院修女，根據福音教的條例，他們無法得到有效的信仰教育，便送去其他有空餘修女的宗教福利院了。”

“那你也太慘了。”

克萊門汀呆呆地走了兩步，一頭扎進季離的懷裡，很沒用地哭了：

“把我收進十字架裡吧。”

“你不是覺得那裡時間太漫長了，很折磨麼？”

“這裡和那裡也沒什麼區別。”

克萊門汀抬起頭來，黑夜微光的反射讓兩條淚痕清晰可見：

“我的義兄死了，克爾頓神父也死了，守墓人為了善後，對教會說我被調走了，我親手教導的孩子也從來沒有留念過我……”

季離無奈道：

“那你的室友呢？煙友呢？”

你在教會學校偷偷抽菸總得有幾個一起聚眾的吧。

克萊門汀低頭，將額頭抵在在他胸前，聲音帶了些哭腔：

“……她在床上和他偷偷交的男友影片，說‘那個婊子走了挺好的’。”

沒救了，你這人緣。

季離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表寬慰：

“那我們回去？”

“回哪兒去？宴會？你家？”克萊門汀抹掉眼淚：

“我現在哪兒也不想去。不想找通天塔報仇了，我也不想做你的奴隸了，你把那個十字架扔掉吧。”

“留在這裡你遲早會被騎士小隊發現消滅掉。”

“那就讓我被消滅掉。”

“也有可能被其他的人撿走奴役。”

“那我該怎麼辦啊！”

克萊門汀淚崩咆哮：

“我什麼都沒了！朋友沒了，親人沒了，養父為了成為騎士殺了我，因為我成了安息物，那些騎士也要殺我，我還剩什麼，還剩你嗎？

可你不也是為了利用我，奴役我的力量才將我留在身邊的嗎？現在又想發什麼善心拯救迷途少女？讓我好好去死不好嗎！

你不也就是個利用自己的力量為所欲為，用超然的姿態天天滾在女學生肚皮上的變態嗎？！你又算是個什麼……”

克萊門汀的聲音被猛然掐斷，因為那枚逆十字已經出現在了季離手中，在他的輕輕按壓下，漆黑噴發，彷彿下一刻就要崩潰：

“你誤會了，其實我沒有那麼需要你。不過看你今天在這個學校裡的狀態，你似乎一直都覺得自己挺重要的來著。

但事實是，你其實沒那麼重要，無論是對你的學校，對這個世界，還是對我來說都是如此。”

黑煙迸發，季離的手指在逐漸用力：

“至於你是否認同我的品格和行為模式，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不過，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死，什麼都不在意了，那我立刻就捏碎這枚逆十字，滿足你現在最想要的，你覺得如何？”

隨著季離指尖驟然用力，克萊門汀瞳孔一縮。

濃烈的痛楚從軀體深處爆發，她感知了到真正的死亡威脅——

他是認真的。

下一刻，逆十字破裂爆發的狂暴黑煙席捲四面，克萊門汀感知到難以言喻的痛楚從靈魂深處爆發：

“不要！！！！！”

她猛撲而出，去搶奪季離手上高高抬起的逆十字，靈質同時在瘋狂暴動：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想死……嗚嗚嗚……我不想死！給我……還給我好不好……求求你還給我……”

——

ps：又通宵了，剩下的白天內悉數發出，還要再寫一些，和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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