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綽最終沒有對魏樗下手。
根本原因不是因為她心善，而是因為她已經得到想要的結果：
尚書閣首輔、吏部尚書、戶部右侍郎等一眾文武機要被清除，她能放上自己的人了！
更重要的，是朝中目前露在明面上，威脅最大的廉親王被除掉，她對韓國出兵的顧慮跟障礙也就此消失。
在許良出現之前，她的計劃是犧牲一部分兵權，換取朝中武將的支援，打下韓國，穩住朝局。
再以對外出兵勝利的名望打壓廉親王。
沒想到許良一出手，不僅找到了出兵的理由，更先一步幫她解決了內患。
本以為會有一場驚心動魄的大動盪，沒想到從接到鎮國公府的訊息到塵埃落定，前後不過幾個時辰！
快到蕭綽還在擔憂這是不是真的。
直到她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革職查辦”、“抄家”、“按律處置”後悄然以指甲刺了掌心，這才確認不是做夢！
要知道，白天上朝的時候她還看到蕭榮一臉高深莫測，似潛伏暗中的毒蛇。
待遣散朝臣，偌大的御書房內只有她跟上官婉兒兩人之後，她才卸下所有淡定自若：“婉兒，他竟真的做到了！”
上官婉兒也面露不可思議，“孤身入局，做成了無數人做不到的事！”
“他沒出什麼意外吧？”蕭綽面露擔憂。
上官婉兒看向門外，“剛才聽盧大人說蕭榮是在牡丹樓中毒身亡，不是在紅袖招，應該沒出問題。”
蕭綽點頭，“你說，他是如何做到的，竟能讓蕭榮中毒而死？”
她知道，盧炳文所說的蕭榮服毒自盡定然不是真的。
畢竟蕭榮可是有武功傍身，真要是窮途末路才服毒的話，大內高手不會只傷三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蕭榮死前已經中毒……
可惜盧炳文還要連夜抄沒嚴世松等人的府宅，無法問話。
且許良動手之前又說了“事以密成，言以洩敗”未能跟她說出細節……
君臣二人就這樣在御書房坐等，激動心情一直難以平復。
直到寅時更響，她立馬迫不及待地催促上官婉兒：“去，到朝露殿看看，見到許良的話，讓他第一時間來見朕！”
“遵旨！”
上官婉兒匆匆離去。
蕭綽仍無絲毫睏意，提起御筆在案上分別寫著“戶部右侍郎、起居郎、諫議大夫”等字樣，又依次斟酌、劃掉。
接著又在一張紙上寫著“吏部尚書、散騎常侍、大學士”等字樣，仍舊是斟酌又劃掉。
蕭綽輕笑搖頭，“這麼大的功勞，這麼小的年紀，要朕如何封？”
抬頭時，猛然注意到桌案上的硯臺。
她忍不住伸手摩挲，低聲道：“父皇，女兒如今得了臂助，穩住了朝局，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世人都道她蕭綽女子登基稱帝，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殊不知她的父皇，乾文帝蕭煌才是率先不顧世俗禮教的第一人！
上官婉兒很快回來。
蕭綽沒看到想看的人，不由意外。
“陛下，許大人並無大礙，今日卻未上朝。”
蕭綽心底一鬆，急忙追問，“為何？”
“他父親許侍郎說他經歷昨晚一事，心力交瘁，酣眠不醒。他……”
上官婉兒憂心忡忡。
這個許良，立下如此大功，怎麼如此蠢笨，在這時候有了居功自傲的苗頭？
天意難測。
若陛下這個時候計較起來……
不料蕭綽卻點頭笑道：“無妨，還未加冠便能做到如此地步，足以名留青史了！”
“走，婉兒，上朝！”
……
“所以，你是故意沒去上朝的？”
鎮國公府，農園內，老國公許定山此時已經換回了麻服短褐。
此時的他嘴裡叼著香菸，手腳卻仍在衝砸挪騰。
一旁許良也跟著他左一下右一下地劃拉，嘴裡同樣叼著一根菸。
“你為陛下立下如此大功，正是論功行賞的時候，就安心不去上朝？”
許良一口吐掉菸屁股，“適當示弱，女帝才會放心。”
“不居功邀功，才能讓女帝不疑心。”
頓了頓，他忽然停下，伸手也掏了掏褲襠，“再者，一旦蕭榮的死被洩露出去跟孫兒有關，孫兒又會變得很危險。”
許定山無奈道，“誰叫你的計策如此陰損毒辣？”
許良更無奈。“這還不是春來叔沒用，武功稀鬆平常，打不過蕭榮那王八。”
一旁的顧春來忍不住冷哼一聲，拳頭攥得嘎巴作響。
許良趕忙挽回：“春來叔別急，等我想個好辦法弄死裴旻，你就可以在長安橫著走了。”
顧春來呵呵一笑，沒有回應，但拳頭卻鬆了下來。
許定山也吐出菸屁股，又要續上一根。
卻被許良攔下，“爺爺，我跟你說了，這玩意可以抽，但不能多抽！”
老爺子面有不捨，卻終究沒再點上，只開口道，“你可想好了，蕭榮一旦除去，再解決了韓國，陛下的威望將在大乾達到最高。
朝局既穩，你的重要性也就隨之減弱了，你可想好了應對之策？”
許良笑道：“爺爺放心，孫兒自有對策！”
“哦？”
“爺爺可想過，九國林立，相持局面過百年，真的是大國滅不了小國嗎？”
“這……”
許定山皺眉。
作為三朝老臣，他自然明白均衡是如何形成的。
許良笑道：“對韓國出兵，固然可以幫助陛下穩定朝局，可也會讓大乾的壓力增大。”
“若滅韓國，楚國、魏國等強國勢必因為擔憂而干預。若不滅，威脅還在。”
“不管是現有的均衡，還是更大的均衡，陛下都會面對更大壓力。”
“陛下是個聰明人，只要她不願放棄帝位，就不會對孫兒動手。”
許定山目光一縮，他猛然意識到許良有如此自信的原因了。
若說邊關武將為保身價，難保不會做出些養寇自重的事。
道理雖然誰都懂，卻不是誰都能做得好。
對韓國出兵自然可以讓女帝穩住朝局，可許良也正是藉助一次次成功獻策增加了自己的重要性。
就目前來說，只要外部壓力還在，蕭綽就不會動他！
難怪許良說幫蕭綽許了一統天下的大願！
須知天下一統，往往是數代、十數代才有可能做成的事。
蕭綽只要真的想統一天下，只怕到死都離不開許良！
這是以列國為寇，也是許良最大的陽謀！
女帝縱然明白，也是心甘情願中此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