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二月紅和解九來找他說了些事,不久也都告辭,她睡醒之後出去了一趟。
張啟山坐到餐桌上,管家在一旁候著。
桌上飯菜都還挺豐盛,甚至打聽到她挺喜歡吃辣,特地做了幾道川菜。
張家人吃飯都挺規矩,這或許跟張啟山的個性有關。至於張日山張小魚他們,並不跟他在一張桌上吃飯。
以前是他一個人,但從昨天開始,又添了一副碗筷。
“人呢,叫她來吃飯。”
他以為她還在樓上。
“佛爺,阿笛小姐已經……吃上了,跟小魚副官他們一起呢。”
拿筷子的手突然間一頓。
“沒人告訴她?”
他頭也不抬地問道。
“她說……她吃飯不安分,怕打擾到您的興致,就……”
管家看著張啟山放下筷子的動作,默默地開始汗流浹背。
翻譯過來的人話就是:不想跟你一起吃飯。
張啟山心中不解,她吃飯挺安靜,吃的多自已也沒說過什麼,而且也並未對她提出什麼要求,畢竟她又不是自已的手下,某些行為他都還暗中默許了。
他想不出什麼理由,難不成是自已太兇了?
他能感覺到她對自已有種若即若離的疏遠和畏懼,但偶爾也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信任。
真正算下來,他們之間的交集很少,那麼害怕他其實也挺正常的吧。
畢竟他名聲在外,就沒幾個人不怕他的。
向來安靜的飯桌上,不知為何,要比以往多了份冷意。
再看張綰笛這邊,當看見她跟張家親兵們坐到一起端著碗的時候,張小魚都驚訝了一瞬。
“張小姐,你怎麼在這?”
“啊?我不能坐這嗎?不好意思……”她連忙起身。
“他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應該是跟佛爺一起吃飯嗎?來這兒幹嘛?”
張日山也端著碗過來坐在一邊,奇怪地問道。
“我喜歡人多熱鬧哈哈……”她尬笑。
她能說跟張啟山一起吃飯太奇怪嗎?或許是他太有壓迫感,讓她總不自覺端著,總有種不自在的感覺。
“來來來小魚,一起坐。”她招招手往旁邊挪了挪。
“佛爺知道您……來這嗎?”
張小魚心中打鼓,他一時有些搞不清她的行為。
“我跟管家說了,他肯定知道了呀。哎喲不好意思踩著你腳了,小日山……”
張日山大半張臉埋進碗裡,隨意地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聽見她叫的稱呼一時還有點耳紅。
“小魚副官,我還挺想問你一個問題,是誰給你取的名兒啊?還挺可愛。”
她選擇轉移話題,他們也沒多問,偶爾答一兩句,氣氛還不算冷清。
她就知道,張家人吃飯都這樣,那統一安靜扒飯的姿勢,不知道的以為是在做什麼大型儀式,這就是服從性測試?
她也只好默默閉上小嘴巴,融入其中。
張啟山從未覺得心情像今天這樣多變,因為對於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他向來是連個眼神都懶得分一點。
但不知為何,中午的事情就像一根淺淺的刺紮在心上,抹不去也拔不出來。
這裡是後院,一般鮮少有人經過,但張府上下四周有很多眼線,而他的目的正是要找她。
然後他就看到了這樣一幕。
明明只穿著簡單的睡衣,她卻起舞地像是翩躚蝴蝶,連發絲都在蕩。
行雲流水的動作間,還伴隨著陣陣哼唱,不過不是紅二爺唱的那種戲腔和身法。
翻身舉步,指間宛轉,細頸高揚,像是一片搖葉,踩著風輕盈旋轉。
“佛爺?!”
他的意識被一聲輕輕的驚呼喚醒,才發覺自已居然看入了迷。
“打擾了,你這是在……跳舞?”
但原諒他,對舞蹈這方面沒有太大研究,看不出這是什麼。
“小愛好而已,消遣罷了。您找我有事嗎?”
在張家她不好讓自已太過放肆,畢竟這裡不比家中,找不到什麼能幹的事。
只好找點小樂子消遣,剛吹了會兒口琴,心血來潮就想跳個幾步,結果還被抓包了。
“我確實有事找你。”
黑沉的眼直直地盯著她,心裡的那股感覺又來了。
“啊好!那……回去聊?”
回到了客廳,這裡沒有第三個人。她盤著腿坐在沙發上,看他倒茶的動作,望著他的樣子莫名乖巧。
“你好像一直很怕我?”
他雲淡風輕地瞥她一眼,給出自已一直以來的結論。
話音一落,他就看到少女眼睛微微瞪大,一副心思被戳穿的樣子。
“尊敬,那是尊敬,我對您心存敬意哈哈……”
她嘴上打著哈哈,心裡忍不住吐槽有這麼明顯嗎?
應該是敏感肌。
身側卻猝不及防貼上了質地有些堅硬的軍裝布料。
他竟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邊!明明沙發這麼大!
霎時,她就像炸了毛的貓一樣挺直了腰背,連忙暗戳戳地想往旁邊挪身體。
結果不小心被他壓住了睡衣衣襬。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她暗自使勁兒扯了扯,結果毫無動靜。
而他似乎全然沒有察覺,甚至還悠閒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張啟山!”她氣急。
放屁!張啟山這人敏銳得要死!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已暗戳戳的動作!那隻能是他故意的!
“不是說尊敬我?”
他悠悠開口,被直呼了大名也只是輕挑眉頭,眼裡帶了點興味。
偏頭看她氣得微鼓的臉,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比起剛剛那避而遠之的態度,現在倒多了份生動。
心裡不知為何,竟有種莫名的暢快和暗爽。
“那……您先挪挪,壓著我衣角了……”她窩囊道。
他破天荒地輕笑了一聲。
聲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她忍,以為他放鬆屁股了,扯了扯衣角。
結果,紋絲不動!
她無語地閉了閉眼,心裡默唸:別衝動她打不過他,別衝動她打不過他……
這張啟山怎麼也是個心黑的!
張家的人怎麼都這樣?盡是些個內裡蔫壞的!一鍋的芝麻糊!還有沒有好人了?!
難不成這也遺傳?
就這樣吧……累了。
氣氛因為這點“小意外”緩和了些。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的養父,叫張瑞堯?”
他淡淡出聲,眼裡劃過一絲思量,聲音帶上了些凝重。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要說起這個,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已經不在了,但似乎有人在找你。”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有人在四處找她,推測大概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他決定提醒她一下。
但她只聽見了前頭一句,就已經傻了。
“你說什麼?”
“他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她極其緩慢地眨了幾下眼。
那一刻她只覺得耳朵裡傳來巨大的耳鳴。
好像什麼都聽不見,幾秒後才找回自已的呼吸和心跳。
讓她甚至意識出現了片刻的空白,是懵的,是茫然的。
後知後覺又感到了一股冷意。
那是從骨頭縫裡悄悄滲透而來的,然後逐漸蔓延至各個器官角落。
可是她明明……
不對,她已經很久,
很久都沒有他們的訊息了。
張家內亂的結果怎麼樣,她那時因為下墓並不知曉,後來就不了了之。
但她知道,那裡,現在已經空無一人了。
那時她也害怕貿然尋找會被那些人所察覺,萬一被他們尋到了什麼蛛絲馬跡,或許會發生意外。
就算要暴露身份,也還不是時候。
也不知道他們活下來了沒有,儘管她知道自已無力扭轉這個大的結局。
所以,她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