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次開槍殺人。
那手穩的，熟練得簡直不像個新手。
然而她的眼裡卻立刻條件反射地逼出晶瑩。
那一刻心裡泛起的強烈恐懼和後怕快要湧上喉頭，幾乎讓她反胃。
不過被她死死咬著牙壓回去了。
因為她深知，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她不能前功盡棄。
在外面的人聽到進來的一瞬間，她迅速利落地甩出兩顆鋼珠炸彈，隨後立即跳出視窗。
她一路躍上房梁，敏捷而迅速。耳邊聽著凜冽的風聲和底下人的呼喊，身後的人還窮追不捨。
待跳到一個寬闊的位置之後，她立刻摸上腰間，反身騰空跳躍，甩手狠狠一揮。
鞭條劃破空氣的聲音讓人心驚。她的馬尾飛揚，身姿颯爽，婉若游龍般在房頂穿梭，一個漂亮的迴旋之後落地再次揮鞭。
“啪！”
這一鞭，是為那些被他們殺死的人而抽的。
“啪！”
這一鞭，是為了那些被他們利用至死的人們而抽的！
“啪！”
這一鞭，是她為小哥，為那些少年少女鳴不平抽的！
翩翩出塵的少女身影單薄，但絕不脆弱。令人眼花繚亂的鞭蛇翻飛，沒人抓得住，一時也沒人能靠近她。
全然不過下方那些人的目光，甩出一鞭又一鞭，她不覺疲憊，抽到幾乎已經快麻木，直到因為要躲過空氣中不知是誰扔來的暗鏢。
“嘭”的一聲，她冷著臉掏出槍，幾乎是眼也不眨地擊中一人的胸口。
“你這個叛徒！”
有人喊著罵著，聽得她簡直無大語。
“撒泡尿照照自已吧！”
她簡直被氣笑了，冷哼一聲。
“不過反了又怎麼樣?我早就待夠了！今天順道給你們鬆鬆皮！”
鞭身上面一片血淋淋，她甚至在上面加了點小東西，抽不死你也毒死你。
叫你們狂！叫你們傲！叫你們自大！
終究是勢單力薄，她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再加上今天被電擊的身體一時還有些不好。
躲過接連幾番的暗器之後，一個避閃不及，被飛來的刀差點選中心臟，她迅速偏了偏身子，幸好只是插中了肩膀。
她甚至沒有機會痛，還要一邊趁機躲過飛來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恐怕都是有毒的。
她也不知道自已的血能不能解毒，身上被擊中了一些，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在眾多包圍之下，她忍著劇痛徑直抽出了刀身，反飛出去，靠在屋簷後方短暫地躲了會。
直到聽見腦中系統的倒數時間，她一聲發出暢快的笑意。
雙手指間各夾住三個鋼珠，在最後五秒的倒計時中，她終究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真好，他們都在。
走前還能看一眼，她滿足了。
隔著遙遠的距離對望著，他們彷彿懂了她打算幹什麼，拼命地搖頭。
能夠在這人情淡薄的張家收穫到那麼一點點的溫情，她覺得很幸運。
她不奢求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
畢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即使以後再不相見，但只要好好地在某個地方活著，那也沒關係。
她對他們的期望從來都只有一個，那就是——
“好好活著！”
她聲嘶力竭地一吼，最後仰頭倒著翻身從屋頂一躍而下，數道迅捷的身影緊隨其後，毫不猶豫地追上她。
三……
她停下腳步，環視周圍。
二……
【恭喜目標人物好感度突破80，任務獎勵已送達，待領取】
一。
身手再快，架打的再好，再牛逼哄哄又怎麼樣，遇上炸彈就只能淪為炮灰！
老子就不陪你們玩貓捉老鼠了！
手中的東西盡數砸向人裡，她匍匐撲倒在地，在炸彈響起的一瞬間消失在原地。
“嘭嘭嘭！”的聲音接連響起。
牆內是無比驚愕的眾人，牆外是響徹雲霄的聲音。一牆隔，兩重天。
系統出品的炸彈威力巨大，遠處的大地震懾出迴音，黑暗中的火光彷彿點亮了半邊天空。
引得靜謐的山林裡傳來了悠遠的幾聲狼嚎，伴隨著天邊一閃而過的閃電顯得有些悽愴。
天空轟隆一聲，要下雨了。
她無法扭轉張家的結局，總有人會在這場博弈中淪為犧牲品，但她希望少一點無辜的人死去。
就當是為了世界和平吧。
……
結束了……
什麼都結束了……
沉默的少年眨眨眼，似乎還沒從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緩過來。
他的心裡正在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洶湧。
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問那樣的問題。
終於明白為什麼……
他可以發現的。
他早該發現的。
他應該發現的。
他還有機會問出那個問題嗎？
沒有了罷。
已經來不及了。
人總會因為某些時刻而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
有人悄悄紅了眼，少年人總是充滿了單純和熱血，但他們卻很聽話，乖乖躲在一邊。
張玄禹死命地告誡他們，說她叫他們不要出頭，這是她說的。
他會不遺餘力地完成她最後交代的所有事情。
所以他們只是站在角落裡看著。
近乎凌遲般地觀望。
看著她以一已之力死抵那麼多的張家人，瘋魔般地破口大罵著，戳穿著所有人都再明白不過的事實。
看他們眼中的“吊車尾”再一次像那天一樣，無比英勇地替他們爭取活著的機會。
看她告別的那深深一眼，帶著無盡的珍重和決絕。
那麼沒心眼的一個人，居然背地裡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
連怕他們事後被牽連也考慮到了。
她本來能好好活著，卻要把這個機會生生撕碎，分成那麼多瓣，遞給他們每個人。
她教他們要學會反抗，她叫他們要努力活下去，因為這是他們本來就該有的權利。
活著，只是因為你是個人。
“去看看，我們……去看看，行不行……”
眼下張家上下正亂的很，今夜將沒有人能夠安心睡眠，也就沒人管他們，他們決定去……去那看看。
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他們不信邪地翻開一個又一個屍體。
連一片衣角都沒有，只有一路滴落的血跡，到某個地方就戛然而止了。
難道是被炸的什麼都沒留下嗎？
他們幾乎不敢去想。
這裡不僅有他們，還有另外的幾個人，他們迎著冷風站著，看著一地的狼藉，陷入無盡的沉默。
但他們想，大概此刻他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她居然瞞過了所有人。
“難道……她真的……”
“不會的不會的，她跟我說的！只要我們努力活著，就有機會見到她！”
張玄禹面紅耳赤地極力否定著，他認真地記得她交代的每一句話，這就是她說的。
“可是萬一是……是哄我們的呢……”
顯然，他們現在已經對她的話失去信任了，她平日裡就不怎麼著調，現如今又瞞了他們這麼久，真的會……
“你們想啊！她從來就沒下過山，那槍，炸彈，都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這些東西山下才有！她又是怎麼弄到的？”
眾人的腦袋迅速反應過來，一旁聽著他們說話的幾人好像突然被點醒了什麼，迅速翻找著屍體。
“她或許……是逃出去了……吧。”
有人輕輕說道，但氣氛陷入了沉默。
逃出去了就好，逃出去了就好。
一旁自始至終從未發言的少年蹲在地上，仔細觀察起屍體來，最後找到了一塊稍大的炸彈碎片，他捻起來攥進手裡。
他會查到的。
他相信她不會死的，但她也受了傷，不知道那刀有沒有毒……
像他們說的一樣，逃吧，逃吧。
逃走了就沒事了。
他心想道，她早該走的，第一天在內樓看見她的那一刻他就覺得她應該離開這裡的，這裡會吃人。
但他會去找她的。
他會把她刻在手繩的石頭上，他想。
她應該……算得上很重要了吧。
以後沒人再給他講他的從前了。
又暗自摸了摸口袋中的張玄禹給他的荷包，裡面是一把鑰匙，說是隻有他會知道。
吸了吸鼻子，他要立刻去她住的地方看看。
另一頭的張隆雲翻到了那具被子彈打中的張家人屍體，取出了那顆射出的子彈。
此刻的他無比冷靜，回想過去的一切，才發現她身上似乎有太多反常的地方。
無論是槍，還是她，他都要去查個清楚。
同樣的，他也不會相信，她會死。
疑點重重，那麼現場不可能什麼都沒有。
他剛剛差點忍不住，要不是張伯林及時找到他，他幾乎就要上去救她了。
張家人的身份告訴她，要永遠保持理智冷靜，但看見她被圍攻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已好像無法做到袖手旁觀。
可當看到張伯林張伯青的眼神那一霎那，他明白了。
他們都一樣，不能站出來，至少現在不能。
今晚要只有她一個人，就只當是她背叛造反，他們也只當是張家收養了個白眼狼。
但要是一旦張家人出手，性質就將完全不一樣，張家的內亂或許就要提前打響了。
枉她叫了他們那麼多聲哥，也不過是個家族的懦夫，甚至沒有不到十四歲的她有勇氣。
“今天，她來找過我，也叫我攔住你們。”
張瑞堯淡淡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看著她奮力揮鞭的矯健身影，不動聲色地斂下眼。
“她應該離開，這裡留不住她。”
她生來自由，猶如鴻鵠，跟他們不是一路人，張家也不配留她。
“她費盡心思想保住更多人，你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或者說，我們。”
下次見面，不知道又是何年何月何地。
而有的人，這輩子已經是最後一面了。
但山高路遠，總有相遇的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