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平是一座南方小城,春日多雨。
江家茶莊里正忙忙碌碌,江長海披上蓑衣匆匆往外趕。
店裡的夥計放下手上的活,遞一把油紙傘來,笑嘻嘻的說:
“掌櫃的準是要去接二小姐回家吧?”
江長海眉頭緊蹙,“在家好好看店,不要怠慢客人。”
天天嬉皮笑臉的,讓客人瞧見了覺得不穩重。
“哦。”譚早努嘴。
他本來想說二小姐現在不在茶園,而是去了亨通賭館。
但看掌櫃的滿臉擔心,便隱忍不說,由他跑個空吧。
他也不知道二小姐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找人,找的還是個素未謀面的男學生。
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沒了,針線從桌上順落一般,針腳密密在行人的長衫上繡一朵朵殘花枯枝的汙跡。
雨後,茶葉舒展、瘋長。
滿茶園都站著手挽挎籃,頭戴藍色圍巾的婦女。
雨落在亨通賭館的屋脊上,屋裡震天的叫喊聲兒,一浪高過一浪,壓過微弱的雨聲。
少年一身白衫西裝立於人群中,各色的長衫顯著他的時髦氣派,頭髮抹著精油往後梳,白齒紅唇間銜著志得意滿的笑容,襯衫袖口微卷漏出奶白的手腕,晃動骰子,手腕突出的骨頭似一隻蹁躚起舞的蝴蝶。
骰子在木匣裡滴靈靈滾動。
又啪的一聲,蓋在桌上。
“小!小!小!!!”
開啟一看,少年臉立即垮了下來,將手上的東西一丟,嚷嚷道:
“不玩了不玩了!陳開浩,我們走!”
跟他一同前來的幾個學生便來搭著他的肩,“別啊,擲果,這才玩幾局呢,手生也正常……”
陳開浩不語,將輸得錢付上,又攬住桌面剩餘的錢,一張張,數了數,叮叮噹,紙票裹著銀錢裝進口袋,這才應了聲“好”。
同來的學生,一把撞開陳開浩的肩,擠了上來。
“擲果,我還知道一個好去處,不然我帶你去換換口味?”
他笑得一臉促狹。
一行人往外走,突然,前面竄出來了小姑娘,一身粉紅色豔麗小夾襖,搭著綢緞面的長裙,耳鬢彆著一朵沾著雨水的茶花,水濛濛蓋住花,顯得人跟花一樣嬌豔欲滴。
馬擲果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那人便橫衝直撞,撞他身上來了。
他躲避不及,伸手去推,女孩子踉蹌往後幾步,花掉到他手上時,他反手去接。
接了個空。
“哪來的瞎子,沒長眼睛啊?看見馬少爺不知道迴避!”
“小姑娘孃的,往這跑幹嘛?”
“我看就不像是個正經人家的女孩子。”
“怕是瞧著馬少爺,才上趕著投懷送抱吧?”
同來的人言語刻薄道。
江今月不甘示弱的罵回去:“我當是什麼爛賭的流氓賭狗當著本姑娘的路呢,原來還是嘴上不積德的渾人!”
馬擲果擼起袖子準備幹架,“我一向不歧視女孩,你要是不服,咱倆來打一架,打輸了你得給我道歉!”
江今月正要應下他的挑戰,就聽到系統說:
“宿主,這是本書男主……”
江今月立即偃旗息鼓。
“你怎麼不早說,唉。”
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然後,趁眾人愣神,毫不猶豫的一拳揮了出去,直直打在馬擲果的臉上。
小少爺又氣又惱,捂著流血的鼻子喊,“陳開浩,給我揍她!”
陳開浩扶住連連後退的他,無奈道:“我……”
“我打不過。”
聲音平靜而溫柔。
江今月還要繼續揍他,卻被他那些狐朋狗友攔住,一左一右,兩隻手挾持住她的肩膀,她就動彈不得了。
“小丫頭,性子還怪烈的。”
江今月啐他一口,“我呸,你們這些草包二世祖,快放開本小姐!”
馬擲果吮了一口後槽牙的血,呸的一聲啐陳開浩鞋面上去了,“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連個小姑娘都打不過,明兒別跟著我給我丟份了……”
陳開浩把頭壓低,不語。
他踱步前來,端詳著江今月的臉,看得她有些發毛。
按原書劇情,男主對她是一見鍾情,雖然不知道這個混蛋現在是不是仗勢欺人的風流鬼,可江今月還不想做他的五姨太……
正想著,馬擲果拳頭朝她砸過來了。
她暈倒在地,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聲音越來越遠,她的思緒進入原書劇情。
在原書裡,馬擲果他爹是潮平當地有名的豪紳,他上面有四個哥哥,都在外參軍經商,常年不回,家裡沒人管,他性子也越發無賴。
幾年後,他哥哥帶兵回來,成了魚肉一方的軍閥,他遇到江今月,一見鍾情,便利用手段,強取豪奪,讓她做了五姨太。
常年困於深閨。
江今月他爹也在馬家的陰謀下,販賣起大煙。
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結局。
江今月本想著早穿來了兩年,先好好享受,然後走劇情的時候儘量幫她爹避免開,然後抱上他兄弟陳開浩的大腿呢。
陳開浩在原書中只是一個打醬油的跟班,跟劇情沒多少關係。
但她從系統那裡得知,雖然現在的陳開浩還一窮二白,但是後面他那在外逃亡的哥哥會參與武昌起義、二次革命,積累資本,並迅速成為稱霸一方的大軍閥。
所以,江今月準備換個人抱大腿。
只是這計劃還沒開始,她便提前遇到了這個小魔王。
她也沒忍住出手揍他了。
不過,看他出手的力度,應該是避開了劇情的一見鍾情吧?
畢竟誰家好人會對一見鍾情的人大打出手呢?
江今月再睜開眼就躺在了醫館裡。
“送我來的人有說什麼嗎?”
醫館裡的學徒搖了搖腦袋,"沒說什麼要緊的,只聽到那個小公子嘟囔了一句晦氣。”
江今月恨恨磨牙。
別讓她再遇到那混蛋,不然她可不會手下留情。
耽誤她的計劃,本來要找人也給忘了。
“站住!”
江今月剛回家就被他爹喊住了。
她腳一頓,轉頭露出一個諂媚的笑,“怎麼了?爹爹。”
江長海看著她狡黠的眸子,也不忍多責備她,“我前幾日去吃酒,聽說咱們潮平也準備開女子學堂了,就開在潮平師範一中旁,你要是有興趣,就約著朋友一塊去看看。”
他知道她女兒一向不喜歡讀書。
壓著她在家上了幾年私塾,江今月沒少怨言。
以為這次她又要不耐煩的頂撞自己呢。
沒想到得到的竟然是一聲輕快的“好呀”。
江父一愣,“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抬頭細看還好,一看,就見著了江今月臉上眼底的青跡。
“哎呀,我的寶貝女兒,你的臉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