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邧穿著家常私服,一路親自駕車來到公孫林,接近這個被僕人發現的顯靈之處。
入眼便見!
清輝染血
妾心痛煞
王邧揮退左右,跪下身來,先摸摸自已的臉,伸手想撫一撫快要消散的字,但忍住了。
王邧輕笑:“冠雅,冠雅!你終於肯理我了。”
“清輝染血,妾心痛煞?我十年如一日等你,不見你疼,殺幾條賤命你就疼了……”
你冠雅是個狠心的人,從來都是,十七年間,竟一個夢都沒有。
“你看,我為你種的銀杏樹都長這麼大了,你不是說等我將這些樹全部種活,你就嫁我嗎?”
他流下淚來,似乎不想如此,大力抹掉淚水,眼尾泛起嫣紅。
“你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為何……不肯見我一見?”
“你不是最迷戀我這張臉嗎?你看,這麼多年,我是不是……還是老樣子?”
“你看看我……出來看看我呀……冠雅,你可知,可知我想你都要死了……”
王邧挺直的脊背彎下去,指尖愛撫似的摸著身下的公孫葉,點點血漬滴落在葉子上。
他用袖去擦,只是越擦越多,王邧虛弱的開口:
“你可是又覺得我又在使苦肉計了。”
“我沒有,這次是真的,你到底在哪裡?你看,我想去找你都沒有地方。”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風過銀杏葉的婆娑聲。
王邧苦澀的笑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踉踉蹌蹌地離開了。
別人都說公孫冠雅死了,但只有王邧知道,她不是死,是消失了。
就在王邧面前,化作點點熒光,像仙人一樣,轉眼無蹤無跡,消散在天地之間。
要不是她生下的王靜樞一天天長大,王邧覺得可能一切就真的是一場夢罷……
王邧走到林子出口,便聽見有人在自言自語,嘰嘰咕咕說什麼王邧聽不清楚。
再走近一看,見是一個著斑竹圓領寬袍的小郎君,手正摸著樹幹,嘴裡說著:
“這銀杏怕是難活成了。”
“為什麼難活成了?”王邧面色不虞地發問。
這小郎君好似被唬了一跳,見來人是他,沒好氣道:
“銀杏樹對土壤要求較嚴。
適合種植在土層深厚、肥沃溼潤、排水良好的土壤中,在酸性、中性、鈣質土中均可生長,在鹽鹼土和過於潮溼的環境中生長則不良。”
小郎君甩甩手接著蹲下身子手捻根下的泥湊到鼻子聞,他聞畢,點頭:
“泥裡有血味,血呈弱鹼性,會加速土地鹼化,這樹活不長了。”
王邧想起冠雅當時拿出種子來,對他一通說,具體話語記不清,但裡面的鹼啊酸的,他現在還記得。
他並不知血中含鹼,會害了銀杏樹,一時心中更是酸澀,十來年不曾理會他,然而銀杏樹一有危險她就顯靈來了。
結合剛才的顯跡,再看眼前的小郎君,聽他說的話,如果冠雅真的是死亡,那算起來年歲也對。
王邧腦子裡晃過荒唐的想法。怕驚走了眼前人,他輕語:
“冠雅……?”
薛穎一聽,後槽牙咬緊,他奶奶的!這個戀愛腦竟將自已認成自已的妻子。
荒謬!
薛穎生平最恨戀愛腦!!
雖然他保養得宜,但是也是三十八九的老男人一個,還妄想自已是他老婆!
果然,上樑不正下樑歪!
王邧很快回過神來,他自嘲一笑,接著說:“小友的話和我亡妻很像。”
那你他奶奶的還在銀杏林裡殺人搞所謂的祭祀?!
“唉……如此美的銀杏林,日後恐將逐漸消逝。”薛穎慨嘆。
王邧問道:“觀小友所知甚多,或可力挽狂瀾?”
薛穎痛苦地蹲下,抱頭道:“此乃樹木,自然不成問題,然城內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方是最需拯救之人。”
王邧恍然大悟,此人怕是專門在此處候他,遂不動聲色:
“你欲拯救城中那些賤……百姓?”
“正是。”
“緣何?”
薛穎起身,向王邧行禮:“為解王公之困也。”
王邧負手而立,傲然道:“我有何困?”
“困在眼前。”薛穎幾步上前,直視王邧的雙眸:
“王公可曉,不計城外,僅城中流民便有三萬之眾,已有小世家遭流民衝擊而滅門,王家豪奴縱多,院牆縱高,豈能敵萬人之眾?”
王邧不以為意:“不過是烏合之眾,一盤散沙爾。”
薛穎:“誠然,昨日之前確是如此,
但昨日已有小股流民集結一處,合力衝散並擊殺了襲家,很快他們便會察覺,在世家面前,只要他們團結一致,擰作一股繩,便可所向無敵。
屆時,一切矛頭皆會指向您,作為此次事件導火索的您,必被推至風口浪尖,以平息百姓之怒!”
王邧眼神凌厲,此時他才認真端詳起這位身形瘦弱的郎君,聲音低沉:
“你欲何為?”
薛穎姿態謙遜,然語氣不卑不亢:
“仍是那句,為解王公之困,我乃商人,逐利而來,此次願為君之利刃,事成之後,望君為我在西壯府行走撐腰。”
說話的藝術在於半真半假,佐以利益,更能取信於人。
對於王邧這樣的世家子,一味銅臭味地諂媚反叫讓這類人看不起,他們最吃不卑不亢這一套。
“你要如何做?”
薛穎沉聲道:“此事易耳,驅離即可。”稍作停頓,又言:
“然我雖為已而來,家中販藥,銀杏果可入藥,故於栽種培植略有所悟,方才所言,句句屬實。望王公勿再以血祭奠。”
“若賤民之血果真有害,不祭為上。”王邧神色自若,隨口應道。
繼而訝然:“只是你所言驅離,談何容易,諸多世家皆曾嘗試。”
薛穎此時昂首挺胸,神色傲然:“這便是我的能耐了,王公且拭目以待。”
王邧見薛穎露出此等傲然之態,若一隻驕傲的小公雞。不禁輕笑:
“哈哈哈哈,那我便看你手段如何,若你真能達成,日後西壯府必有你一席之地。”
言罷,又凝視著薛穎問道: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夜間借人尋小丫頭的客人吧?似是叫………”王邧手撫太陽穴。
薛穎跪地大禮參拜:“正是尹胥。”
王邧將其扶起,輕拍其肩:“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我心甚喜。”
薛穎心道:可別,我們不是一類人,我那丫鬟才八歲。
面上卻是一副受寵若驚樣,隨王邧一道回了王家,因攬了這樁事,自此在王家算是住下了。
城中殺戮仍在繼續,一些小的世家被逼得無路可走的流民反攻,各個角落都在發生血案,律法在此地早就形同虛設。
薛穎承接了王家的活兒,將狐假虎威用到極致,幹得那叫一個盡心盡力!
將城中流民一撥撥地趕到城外去,手段狠辣,擔著王家的名,這就更惹人恨。
看見薛穎的臉,流民恨不得生炙其肉,為什麼流民家破人亡還不願遠走他鄉,謀取生路呢?不過因為故土難離罷了。
長途跋涉客死異鄉還是死在故地葉落歸根,這根本不用選,如今出來個連死都不讓死在故地的人,你說老百姓能不恨嘛!
趕到城外五里地後,恭候多時的肖安一干人等,就劫人上山去!
最後由王謙這個前知事出面,安撫騷亂的流民,讓其安心在山寨住下,以謀後續。
頓頓有肉,飽飯一吃,大家心安下來。
一時間山寨人口急劇膨脹到四萬,光青壯就有三萬五千人。
現在的崗山打眼望去,那真是滿山皆是人!
肖安彙報給薛穎,哭窮起來,薛穎心裡樂開花,大手一揮,痛痛快快兒地就給了錢。
這日周運禮一回來就破口大罵,薛穎叫進來一問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