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午後的天空已經漸暗。空氣裡浸滿溼寒。
溫禾手中抱著沈伯言披過的風衣,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街邊。
她感覺自己好像泡在海底,軀幹由內而外散發出冷氣,無比熟悉。
和上一世瀕死時的感受一樣。
溫禾一直往前走,拐出巷子口後的這條路很長,幾乎沒有路口,也不用等紅燈。她知道沈伯言在不遠處跟著自己。
她不想停。
上一世,她就這樣躲避沈伯言。有沈伯言出現的場合,她一一不去。
本以為重生後,她帶有愧意的接納會換來真誠,但她好像錯了。
沈伯言把她當傻子一樣耍。
程皮爾壓根不知道簡訊的事。
溫禾現在想想,他情急之下的反應應該不假。
帶人直接去沈氏集團鬧事,很符合程皮爾流氓的風格。但這種人一般腦子不好。
溫禾都直接問了,他光腳不怕穿鞋的,在氣頭上更想不了那麼多,不可能不承認。
劉麒麟也否認簡訊是溫老爺子派人發的。
溫禾想著,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沈伯言在她身後,見風雨愈發大起來,實在看不下去。
溫禾單薄的身體在隨風搖曳,頭髮已經被全然打溼——這樣下去,會生病。沈伯言撐著傘,加快了腳步。
皮鞋上被濺起泥濘,他已經顧不得乾淨與否,溫禾,不能出事。
眼看還差兩三步就追上了,溫禾忽然回頭。
沈伯言緊急剎車,傘上成片的水珠受慣性影響,零零散散全掉在溫禾身後。
“溫禾......”
沈伯言神情慌張,但僅一秒。他擔憂地問:“你要去哪?”
溫禾直勾勾看著他,語氣僵硬:“我問你話,你實話實說。”
沈伯言身形愣了一下,道:“好。”
“那條簡訊是不是你偽造的?”
“......是。”
溫禾好像聽見有東西打碎的聲音。她靜了靜,再次開口:“目的呢?”
沈伯言懇切:“讓你信任、依賴我。”
溫禾冷笑,用力蹂躪自己下唇。
沈伯言小心翼翼撫上她的臉:“別咬了......我心疼。”
溫禾深吸一口氣。沈伯言的掌心為她傳遞一絲溫暖。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推開沈伯言。
“那篇在地庫被拍到的新聞稿是不是你找人撰寫的?”
沈伯言吞嚥一下,反問道:“知道你搬了新家的人不只有我。為什麼你不懷疑其他人?”
溫禾凝望他:“你要我懷疑誰?那些搬家工人和保潔?榛子?還是陳叔?”
“那些吃瓜認出我們的路人會隨便把照片發給媒體?沈氏和溫家,他們哪個惹得起?不怕吃官司?”溫禾說著嘆一口氣,“沈伯言,你是故意的吧?”
撐傘的手略微發抖,沈伯言閉一閉眼。
“是。”
溫禾靜默一會,忽然苦澀一笑:“你在賭......”
“賭什麼呢?”
“賭我夠不夠聰明,能不能發現你的佈局?”
“還是賭我有沒有報復的決心?”
溫禾搖一搖頭,她搞不懂。
太複雜了。
自重生開始,一切都變得格外複雜。
她只想要平凡安穩的生活——她已經拼盡力氣終於逃脫了原生家庭的掌控。
現在是又掉入另一個深淵了嗎?
沈伯言見到她憔悴不安的模樣,終於扔掉了手中的傘。
他環住溫禾。
溫禾不急也不躲。
無錯書吧沈伯言用臉頰貼緊溫禾的耳朵。
溫禾默默感知他的心跳。
沈伯言似乎利用這幾秒做了個決定,他遲疑一下,輕聲開口:“我只是,怕你離開我。”
所以,才藉此逼她留在她身邊。
已經同居,即便溫禾不承認兩人的關係,也百口莫辯。
“我沒有賭,也不需要賭。你足夠聰明,我知道。”
“你性格率真,敢愛敢恨,我也早就瞭解。”
“我知道遲早有被你發現的這一天。我又恐懼又期待......”
“溫禾......”
溫禾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嗯。
沈伯言鎖緊手臂:“別因此恨我,也別離開我。”
大雨如注,澆在兩人身上。
溫禾闔上雙眼,下巴貼到沈伯言肩膀。
沈伯言微微顫動,彷彿在等一個答案——直到溫禾開口。
“不會的。”
車裡,尹一生感覺自己好像看了出現場版藍色生死戀。
陳叔在一旁嘆聲連連,嘟囔有什麼事不能回去再說,非要淋著雨鬧。
尹一生笑他上歲數了,不懂年輕人:“追求的是氛圍感,只有這種氛圍,才能襯托出他們愛得偉大,愛得難死難分!”
陳叔在心裡朝他翻個白眼:“那麻煩尹公子幫忙分析分析,現在這情形,我方不方便過去給他們搭手打把傘?”
尹一生抬手看看自己的卡地亞藍氣球:“再等兩分鐘吧。”說著,他把自己座椅靠背調平,準備飯後午睡。
飽困餓呆,林叔手藝確實如沈伯言說的那樣,一流。把他一個外地人吃得盤空碗淨。
剛閉上眼,耳邊傳來急促的敲玻璃聲。還沒來得及抬頭看,陳叔按下車裡的主控按鈕,尹一生又從半躺被迫坐直。
“大爺的,真不是時候。”他打個哈欠,回頭看看溼漉漉的兩人。
沈伯言一把拿起座位上自己的外套給溫禾擦頭髮,嘴裡喊著陳叔再把暖風開高點。
尹一生心裡酸了吧唧的,怎麼人人都有愛情,就他沒有。
“呦,沈公子這會沒潔癖了?”
沈伯言懶得搭理他。
他把溫禾的頭髮都捋到耳後,車後窗散出的暖氣微微吹著,很快,髮尾有了半乾的跡象。
溫禾靠在他身上,一言不發。
陳叔問:“去溫小姐新家?”
溫禾心裡還惦記著羅沐的事,她抬抬手,剛想說話,驟然打了個噴嚏。
沈伯言摟緊溫禾,半眯起眼發話:“先去醫院。”
尹一生回頭看看,問:“能不能先把我送到酒店?”他已經當了大半天的電燈泡,不想再賠笑。
陳叔很尷尬:“兩個方向。”
沈伯言沒理會。
陳叔瞭然,一腳油門,寶馬奔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