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城南街巷的清冷相比,下關碼頭是人潮湧動,汽車在人流中無法行駛,只得在路邊停下,留下吳天德,小五一人擠進人群。
5號碼頭是貨運碼頭,可人也不少。幾個穿黑制服的警察,提著警棍,口裡不停吆喝著,不讓人流衝進碼頭大門。
小五徑直走向大門,一個警察見是個國軍軍官,倒也沒有什麼無禮動作。
“長官,這兒是貨運,客運在3號碼頭。”
“我找朱大標。”小五知道這兒當差的都認識這個地頭蛇,直接報了名字。
“找朱爺?他不在這兒,剛剛出去,和你前後腳的事!”
小五有些失望,看著這人潮,哪裡能找到朱大標的身影。
“兄弟,能託你給帶個話嗎?”
“行啊,您說。”
“就說他五哥回來找過他,我現在在外交部警衛科,讓他儘快來找我。”說著,摸出一塊大洋,塞在他手上。
“長官,這個,怎麼好意思。”那警察的臉笑得都要團在了一起。
“買包煙抽,謝了。”
小五決定再去林子老丈人家碰碰運氣,反正相隔不遠。
從徐家老太太處得知,林子在下關分局戶籍科後,小五返回車上,去了下分局。
分局的門崗看到福特車上的青天白日標誌和前車窗上的外交部字樣後,直接敬禮放行。
戶籍科室內,一個警察端著茶杯,看著窗外。“嗬,又有啥大人物來咱局了,看看,口崗的老趙敬禮嘿,問都不問,這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林子,你來看,看啊,是個國軍軍官,坐這種小車,可不是普通人。咦,朝我們這兒來了。”
林子笑了笑。“你閒得難受呀,大人物能是找你還是找我,快下班了,趕緊把手頭活做完啦。”
那人踱到林子桌前。“這剛成親,就是不一樣啊。怕新媳婦等著急了。”
林子剛要再開口,門外響起他熟悉的聲音。
“林子!林子!”
林子一下站了起來。
“五哥!”聲音帶著哽咽,看到挺拔的身姿,可不就是他念念不忘的同學,恩人小五嗎。
小五上來給了他一個熊抱,“哈哈,你小子終於當官了,美不美?”
鬆開手,林子笑道:“五哥,你都是校官了,還打趣我,我當得哪門子官?”
“新郎官,不是官啊?”
看了周圍環境,小五說:“這坐辦公室是不一樣哪,有沒有保溫杯泡枸杞啊?”
“什麼保溫杯?”林子給說的摸不著頭腦。
“沒什麼,快下班了吧?”小五岔開話頭。
辦公室的人都看著他倆,那個警察湊上來。
“林子,這位你也不介紹一下?”又自來熟的伸手道:“鄙人韓嘯天,戶籍科二股股長,也算是林子的上司。”
嘯天?還二郎神呢!
小五輕輕握了他一下手,隨即放開。
“我是林子同學,姓曲。”見林子暗暗撇了下嘴,心中明瞭,又道:“你們局長在嗎?”
“你找局長?”林子問。
“嗯,找他給你請個假,咱去你那。”
“不用不用,這都快下班了。”
那警察見小五氣勢頗大,又討好道:“沒事,林子,你先走吧,這點事哪用麻煩局長。”
小五隨手從口袋掏出包駱駝牌香菸,往他手裡一塞,“謝謝你了。林子,走。”
韓嘯天看著窗外上車的林子。“這小子還有這種同學,瞧著關係還挺好。”話語中酸酸的。
“快把煙拿出來,見者有份。”辦公室裡其他人都跑上窗前,伸手要煙。
小五之所以有點張揚,也不過是給林子長臉撐腰而已。
在林子的指引下,來到火車站附近的一片民宅前,車是進不去了。這兒人多而雜,治安很不好。
吳天德道:“五哥,我先回去,晚上來接你,八點行嗎?”
小五看了下表,道:“不用,我自已回去,又沒多遠。”
下了車,看了下週圍,又讓吳天德等一下。自已跑到離車不遠的一個熟食店,出來時,拎了一個包和一個小包。
“老吳,這包裡是金陵這兒的特產,鹽水鴨,五香牛肉還有些別的,拿回去給弟兄們嚐嚐。酒就不給了,以後五哥請他們。”
吳天德笑眯眯的接過這一大包。
“好嘞,這一大包,還不得給滿倉把哈喇子流一地啊。”
在新媳婦小翠的熱情招待下,兩位老同學都微微有了些醉意。
“小五,你說實話,這城能守住嗎?”
“ 哎呀!你還要我怎麼說啊?守,很難。”
“那你還回來?”小翠眨著大眼,不解的問。
“守不住也要守,這城裡這麼多百姓,不拼一拼,怎麼對得起這身軍裝。”酒雖不多,可小五從進城的所見,使他的心像壓了一塊巨石。
他是知道歷史的,他在一年前開始佈局,可他個人的能量太小了。動員出去了幾千人,在金陵這有百萬人口的城市中,只是滄海一粟。他感到深深的無奈,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悲劇的發生?
他一口喝下杯中酒。
“林子,我實話告訴你,城破時,日本人會大開殺戒,到時候會屍橫遍野,婦女會更慘。我不知道城內還有多少人,但在碼頭上,我看了一下,船太少了。你們也要趕緊做好走的打算,再遲,船更少,更出不去呀。”
“真有這麼嚴重?”
小五不說話,捏著酒杯看著他。
“林子,咱們聽五哥的吧。”小翠打消了最後一絲僥倖。
“那大春他們?”
“林子,他們現在是軍人,軍人有守土之責,這也是他們的使命。你不同,好了,等我聯絡到船,我會讓老吳來通知你的。”
“那我爹孃他們能一塊走嗎?”小翠攔住要出門的小五。
“可以,只要他們肯走。另外,別帶太多東西,人最要緊。”
無錯書吧出門叫了輛人力車,告別小兩口,又去了碼頭。
他不能等著朱大標上門,今天一定要把船落實,否則他的心無法安定下來。
5號碼頭門口,朱大標抬頭看看天,太晚了。收到那警察帶的口信,他想馬上就去。可又怕撲個空兒,這一猶豫就又被碼頭上的事纏住。處理完再出來,月亮已掛在當空。
他悻悻轉了方向,準備回家,就聽有人喊。
“大標,朱大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