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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花妮

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放學回家,發現床上多了一隻小貓咪。

驚喜極了。

貓咪是三姨帶回來的,白底黃花的毛色,非常秀氣,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纖秀而惹人憐愛。

這是我今生的第一隻貓咪。

老家會把貓咪暱稱為“花妮”,於是便沒有給它另外取名字,就叫花妮。

花妮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只要放學,我便跟它黏在一起。放了學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它,撫摩,抱抱,說悄悄話。

吃好吃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想到它,雖然那時候並沒有什麼好吃的,只記得但凡我吃雞蛋,就會把雞蛋黃分給它一半,饅頭會一口口放在手心餵給它吃。睡覺的時候也想抱它到床上去,但姥姥不許。姥姥是天秤座,愛乾淨的很。這是我很遺憾的事。

我還會跟它貼鼻子貼臉,但貼的時候必須躲著點人,不然被大人看見了,她們會大驚小怪地嘲笑,“竟然跟貓親嘴兒。”

花妮的小鼻子溼漉漉的,毛軟軟絨絨的。

它的臉蹭在我的臉頰上,涼涼的,很溫柔。

遺憾的是,姥姥家住院子,為了不讓它亂跑,它的脖子自從進家第一天便被拴上了一根繩。

這是一隻被囚禁的貓。

夏天拴院子,冬天拴屋裡。

花妮似乎並沒有覺得被拴著不對,它習慣了。

夏天的時候比較快樂,院子裡有一個木架子,它被拴在木架子上,可以爬到架子上玩,磨爪也方便。

有時候它磨爪我也跟著一起磨,在木樁子上抓來抓去好快活。

有一次我帶著它扣一只幼蟬的洞,扣來扣去,竟然真的爬出來一隻知了猴,它開心極了,吃掉了。從那以後,它便時不時去地上找洞洞摳,也會偶有收穫。

我還見過它鬥一隻從屋門口路過的小蛇,龍虎鬥得很激烈。花妮毛都炸起來了,但勇敢地揮舞爪子去撓。

它睡覺的窩我儘量鋪得柔軟,乾淨,它趴在裡面,我一下下給它理毛,撫摸它的背,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那是世界上頂頂安寧的聲音。

還記得四年級的春節,它被拴在屋裡供桌下面,負責看守供品,但是它竄到桌子上,偷吃了供品,於是被吊起來打。

雖然打得不嚴重。但我在一邊看著心疼極了,小孩子在這件事上做不了主,我只是覺得偷吃幾口怕什麼,值得這樣嚴厲懲罰嗎?但不敢抗議出口。

被放下來後,我抱著它安慰了好久。

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我是個容易溺愛小動物的人。

然而,作為一個小孩子,我掌握不了任何人、事、物的命運。

無論是我自已的,還是花妮的。

它捱打我護不了,它被拴繩子我解不了,它不被允許上床我也無能為力。

大人們會覺得我矯情,不過就是一隻貓而已。

但這一隻貓對於我不一樣。

它是我的伴。

五年級來了。

花妮被借走了。

借它的人家裡生了老鼠,於是它被裝在一個蛇皮袋子裡頭,蛇皮袋子的口被擰在腳踏車後座上。

就這樣,十二里路,它被駝走了。

我依舊無能為力。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像我一樣愛它陪它照顧它。

但是我阻擋不了它的離去。只能每天暗自擔心。暗自祈禱。

大概是一個月後,花妮被還了回來。

還是那樣,被裝在蛇皮袋子裡頭,駝了回來。

那天中午放學,我見到了它。

它瘦了一大圈,耳朵上,鼻子上,脖子上,禿了好幾塊,長滿了癬。很嚴重。眼睛也爛眼角了。

我很心疼。

抱著,撫摸著。安慰著,反覆呢喃,說我們倆知道的悄悄話。

給它用膚輕鬆藥膏抹治斑禿的地方。

日子恢復了平靜。

它潰爛的眼角好了。

它的貓癬好轉了些。但始終未曾完全痊癒。

我當時還無法理解它為什麼生那麼嚴重的貓癬,為什麼瘦得那麼厲害。按理說借走它的人家不會虐待它。

不過沒關係,那時候我自已的手都每年蛻好幾次皮,嘴上時不時會長燎泡,所以貓咪有貓癬算不了什麼。

我們在一起,每天相見,互相蹭蹭,說悄悄話。就很好。

到了夏天,小學畢業了。

我要離開姥姥家了。

初中在另外一個地方上。

於是我離開了姥姥家。

離開得過於突然,過於興奮,有沒有跟花妮告別我都不記得了。

應該是告別了吧。

現在看來,憑藉我的性格,怎麼會不跟心愛的小夥伴告別就走呢?

暑假走的。

到了寒假,又回了姥姥家。

第一件事就是找花妮。

卻發現花妮不見了。

“找不到了。”姥姥說,“繩子掙斷跑了。”

我驚呆了!

整整三年,它沒有過任何跑走的跡象,卻為何在這時跑走?

我從來沒有想過它會離家出走。

它怎麼會離家出走呢?

這裡是它的家,它那麼乖,溫順,聰明,這裡有它的飯,有它的窩,姥姥應該從不曾缺它的吃食,它為何要掙斷繩子跑走呢?

十餘歲的我實在想不明白。

但它就是走了。

我再也沒有見過它。

到今年已經很多很多年過去了。我後面大學畢業後又養過兩個貓。

我也很少再想起花妮。

大學畢業時我之所以再養貓,是因為我覺得我已經能夠掌控住自已和貓咪的命運了。

我可以為它們完全負責了。

貓胖妮是從09年6月3號養到19年8月去世。貓好好是從10年11月養到18年2月去世。

到最後,我發現,我仍然不能掌控任何人、事、物的命運。

猶如二十多年前,我不能掌控花妮的命運一樣。

就算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死亡終究會讓我們分開。

我們只是在歲月的顛簸下,聚了一瞬的首,在彼此的懷抱裡親暱地打了個滾,就不得不鬆開手,任尖利的命運之指在心頭撓上幾行血印。

就此別過,相逢無期。

即便我後來再修佛修道,每當回想起,想象著,我離開姥姥家的那半年,花妮經歷了什麼心境,它掙斷繩子逃跑之前有過怎樣的心路歷程,我還是會難過到無法控制淚水。

我若還在。

它怎麼會離家出走呢。

它離家,是為了什麼?

它想要做什麼?

沒有理由啊。對於一個從小奶貓就拴著的,早已習慣了囚禁狀態的貓。

它沒有理由掙斷繩子離開啊。

它到底怎麼了?

這一生,走進我心底的生命不多。

跟我耳鬢廝磨過的生命不多。

花妮是一個。

面對它,我怎麼能輕易以“佛理道法”說服自已?

怎麼能四大皆空?

我真的能變成無情的草木石頭嗎?

修佛是要變成草木石頭嗎?

我明確地知道自已的一顆心,情濃得化也化不開,化也化不開。濃得我不敢輕易動情,也不可能輕易動情。

我知道我真正愛過的人,事,物,與我親親抱抱舉高高過的生命,它無論到天涯海角,即便它已經死去,它的靈魂無論到了哪個界,我也都是不能放棄它的……

我如何能夠真正掌握自已的和我所愛的命運?

這是我後來沉迷於神秘學和一切修行之法,探索一切宇宙奧秘的最根本原因。

我要和我的所愛,我要和所愛我的,一起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我要掌握我的命運,我們的命運。

這便是初衷。

後來我得知,地球上的貓咪是來自於天琴座,所謂的喵星也是指的天琴座。

我好高興。

或許花妮就是去了天琴座吧。

後來發現,貓好好和貓胖妮都大有來歷,貓咪們並非普通人所認知的那樣,只是單純的平凡的動物。

貓咪們靈性很高,來到這世間各有使命。

那麼我想,花妮一定也有它的特殊之處。

某一天聽天琴座的音樂,氣脈反應很大,流淚不止。

渾身熱流流竄。

如果貓咪真的來自天琴星,那些與我夙世有緣的天琴座貓科生命,花妮算是很重要的一個。儘管那時候我很小,許多事情懵懵懂懂。但我永遠記得“花妮”這隻可愛的摯愛的貓。

我希望在樂聲中,花妮得到能量。

祝花妮快樂。

祝花妮吃飽飽,無煩惱。

祝花妮再不長貓癬。

祝花妮脖子上不被拴繩子。

祝花妮有所屬,不孤單。

祝花妮開智慧,得自在。

祝所有喵星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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