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我們一會就回來了。你是男子漢,會在家乖乖等的對不對?”
丹凌從眩暈中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已飄浮在空中。
一間不大但很溫馨的套房內,一位溫柔而美麗的女人正寵溺地揉搓著一個小男孩的腦袋。
阿山?
這是,陸遠山的記憶?
小男孩掙開女人的手,抱住她的大腿,帶著哭腔喊道:“不要!我要一起去!”
在幼年陸遠山裡的丹凌感覺身後有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將自已抱了起來。
陸遠山的父親是一位戴著金邊眼鏡富有學者氣息的男人,鬍子好些天沒颳了顯得有些許的頹廢。
他用有些扎人的胡茬在陸遠山柔軟的臉蛋上蹭了幾下,“爸爸媽媽有很要緊的事要處理,明天我們帶你去實驗室玩好不好?”
“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
小男孩終究是沒能留下自已的父母。
獨自在家的陸遠山沒有開燈,不斷切換著電影片道,聽著外面的雷聲和時不時傳來的警笛聲。
“緊急新聞,本市一實驗室發生重大爆炸事故。”
當陸遠山切換到新聞頻道的時候,女主持人正在報道一起實驗室爆炸事故。
畫面像鏡子一般破碎又重組,丹凌發現自已來到了一處墓園。
天空是陰沉的,下著小雨。
陸遠山穿著黑色的喪服,看著墓碑上黑白的照片怔怔地出神。
一個年輕的女人哭著從背後抱住了陸遠山。
“阿山,以後你就跟小姨一起生活。我會替姐姐照顧好你的!”
陸遠山回頭看著這個身上有著淡淡茉莉花香氣,從未見過面的小姨,眼中滿是疑惑。
這個小姨確實信守了自已的諾言,將陸遠山照顧得很好。
“阿山!生日快樂!”
她年輕漂亮的臉上沾滿了奶油,做著滑稽的鬼臉。
“阿山太棒啦!又是滿分誒!”
拿著陸遠山的滿分試卷,她激動地手舞足蹈。哪怕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次小測。
“誰說我家阿山是野孩子的!”
在學校辦公室裡,她和欺負陸遠山孩子的家長大打出手。
她和陸遠山坐在校門口路緣石上。漂亮的臉蛋上有一道鮮紅的抓痕,柔順亮麗的頭髮也亂成了一團。
“小姨,我真的是喪門星嗎?”
她狠狠地敲了一下陸遠山的頭。
“自從阿山來了以後,好多人買我的畫。誰說你是喪門星的!你明明就是福星!”
“小姨,畫畫很賺錢嗎?”
她臉上滿是驕傲,“那可賺錢了!”
“那我以後也要畫畫!”
“不行哦,阿山這麼聰明,以後要當很厲害的科學家。”她捏了捏陸遠山的臉蛋。
陸遠山的記憶裡,有她的畫面總是帶著光和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你說什麼?”她已經不再年輕,眼角處已經有了些許皺紋。
“我說我不想去光華。”初二的陸遠山站在她的面前已經像個大人了。
“不行!”平時對陸遠山百依百順的她這一次堅決地拒絕了。
似乎是覺得自已態度有些過於強硬,又將語氣軟了下來:“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光華要寄宿,我不想去。”
“阿山,你總是要長大的。小姨不能永遠陪著你。”她知道陸遠山有些過於依賴自已了,他終究是要去見更廣袤的世界。
“我不想去。”陸遠山低著頭,似乎是在抽泣。
“那我們不跳級了,但是明年你一定要去好嗎?”她終究還是心軟了。
去了光華的陸遠山很有機會能回去,哪怕是從小被人叫天才的陸遠山在這裡也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保住第一的位置。
他不想讓她失望、
但漸漸的,每次陸遠山回去的時候不再能聞到那熟悉的茉莉花香。
哪怕是她噴了不少空氣清新劑和香水,也很難掩蓋酒精的味道。
終於,陸遠山在家裡發現了一盒藥片,鹽酸米色安林。
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
“阿山,我沒事的。就是心情不太好,最近的畫賣不出了。”她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被發現了,不敢直視陸遠山的眼睛。
陸遠山第二天一早就去學校提交了休學申請。
她氣得和陸遠山大吵一架。
“我就你一個親人了。失去你,我還...”這是陸遠山的記憶中哭的最慘的一次。
她保證自已會配合治療,但要求陸遠山在她的病情好轉後第一時間回學校。
兩人的角色發生了互換,陸遠山開始變著法逗她開心。
希望能像她幫自已走出失去雙親的陰霾走出來一樣,幫她重新熱愛這個世界。
“小姨!你試試看我新學的菜!”第一次做菜的陸遠山放了太多鹽,齁得她喝了好多水。
“小姨!送你的花!”陸遠山捧著一大束茉莉花,這是他幫人寫作業賺錢買來的。
。。。
一切似乎都在好起來。她不再吃藥,不再酗酒。氣色也一天天好起來。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訂了蛋糕。你去拿一下好嗎?”今天的她不只換上了平時最喜歡的白裙子,還化了淡妝。彷彿回到了陸遠山第一次見她的那天。
陸遠山天真地以為她已經快要痊癒了。
陸遠山不止帶回了蛋糕,還抱回來一束新鮮的茉莉花。
生日蛋糕上點燃的蠟燭散發著溫暖的燈光,照亮了兩人的臉。
“阿山,快許願。”
陸遠山閉著眼睛,“我希望小姨每天開心,幸福健康。”
她看著燭光照耀下的陸遠,似乎要將他的模樣刻進腦海裡。
“阿山是笨蛋嗎?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才不會不靈呢。”
她揉了揉陸遠山蓬鬆的碎髮,問道:“阿山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呀?”
“沒有,問這個幹嘛?”
“沒什麼,就問問嘛。”
兩人聊到很晚,她不斷叮囑著陸遠山要多交朋友,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二天陸遠山敲響她的房門時,遲遲沒有人來開門。
陸遠山連忙破門。
她還穿著她最喜歡的白色長裙,靜靜地躺在床上,手上還捧著那束茉莉花。
地上滿是揉成一團畫稿,只有畫板上的一幅畫還留著。
那是陸遠山的畫像,昨晚陸遠山許願時的畫像。
她死了,死在了陸遠山生日的晚上。
八歲的陸遠山失去了父母,十八歲的陸遠山失去了最後的親人。
她只給他留下了一幅畫和一封信。
“阿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選擇這天的。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其實我是騙你的。畫畫一點都不賺錢,都怪我以前不聽姐姐的話,沒有那本證書根本沒有人願意買我的畫。所以我才一定要你好好讀書。好在阿山很爭氣,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
“我很感謝阿山,陪我度過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如果沒有阿山,我十年前就死了。但是,我不能把阿山捆在身邊。”
“阿山有自已要有自已精彩的人生,不能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我走以後阿山要多多交朋友。老師都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在學校太孤僻了。”
“如果阿山遇到了喜歡的女孩一定要帶給我看看。”
“還有,阿山要替我去看一次極光,要替我去喂一次海豚,要替我。。。”
“這麼多,誰要替你去啊!”信紙上滿是淚痕,寫信的人和讀信的人都把眼淚當成了筆墨書寫了心中的悲傷。
密密麻麻的清單其實不全是她未盡的心願,只是為了讓陸遠山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陸遠山將她沒能賣出的畫一張一張地找了出來。
陸遠山不懂畫,但他知道這些畫很美。
絢麗大膽的色彩,流暢鮮明的線條讓陸遠山似乎有種回到過去的幻覺。
越接近她離去那天創作的畫,色彩越暗淡,線條也支離破碎。沉重壓抑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除了她最後一張畫,陸遠山的畫像。溫暖明亮這是她給陸遠山的禮物。
“這幅畫的作者是誰?”
“是我小姨,林素素。”
館長臉上的欣賞消失了,嘆了口氣將畫還給了陸遠山。
“我們不接受抄襲者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