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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寬城子事件4

譚大力帶著關英在樹林裡穿行了幾十米,眼前豁然出現一小片幾十平米大小的開闊地,開闊地的邊上和樹林的接壤處躺著幾個已明顯停止呼吸的軍人,靠裡面一點有六、七個傷員躺在擔架上,每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未乾的血跡。有兩個救護兵正在給傷兵包紮傷口,還有一個在指揮著剛抬來的擔架放到合適的位置。譚大力班裡的戰友除了兩個在外圍警戒,其餘人都在幫忙救治傷員。開闊地裡的安慰聲、咒罵聲、加上傷員的呻吟聲混在一起讓現場顯得頗為嘈雜。

見班長帶回來一個陌生人,幾個兄弟小跑著湊上前詢問,譚大力叫過來其他的兄弟和救護兵介紹了關英的身份,然後說:“關大哥,俺班裡的兄弟都在這兒,你說咋整?都聽你的。”

關英點點頭:“先看看傷員再說。”

他撥開眾人,首先走到幾個傷員身前,蹲下身檢查了幾個傷員的傷處以後,有點憤怒的問身後的救護兵:“咋只有消炎粉?就這樣用繃帶包上也止不住血呀!這離團部的救護所好幾裡地,如果沒止住血往救護所送,嚴重點的沒等到地方流血也流死了。”

救護兵痛心的低下頭:“我們現在只有消炎粉和繃帶,其它的外傷藥都在團部救護所那,譚班長已經派人去取了。”

然後指了指開闊地邊上:“那幾個兄弟就是因為失血過多死的。”

關英看了看那幾具屍體,有點痛惜的搖搖頭。他不明白二團營裡的救護兵手裡為什麼沒有救護的藥品,有了突發情況還要去團部的救護所取。軍隊裡的事他不懂也不想問,只想著怎麼能儘快救治眼前的傷員。他懷裡倒是有一小瓶不離身的創傷藥,可對於這些傷者來說就是杯水車薪。他焦急的看了一眼譚大力,譚大力無奈地攤了攤手:“俺知道關大哥想問啥。團部離這兒好幾裡地,要去那兒需要躲開衝突地點,繞路走的話,來回也得兩個小時。”

說話間,譚大力眼前一亮:“關大哥,你送的不就是外傷藥嗎?我現在讓幾個兄弟取回來不就行了?”

關英搖搖頭:“大車在河對岸的榆樹林藏著,離這兒也是好幾裡地,就是你們跑著去,來回也得一個多小時。去拿藥倒是可以,可現在的救治不能停呀!”

譚大力聽完也是沒了主意。

關英有點茫然,深切體會到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無奈。他放眼望向開闊地靠著伊通河那邊的林地,看看能否發現一些有利用價值的草藥救救急。當目光掃視到幾棵綠色植物時,關英驚喜的差點兒叫出聲來。他興奮的跑過去,隨後對發愣的譚大力喊道:“大力,讓兄弟們都過來。”

等眾人圍上來,關英指著發現的植物對譚大力和幾個救護兵說:“記住,這個長的跟蒿子差不多模樣的是一味藥材,叫‘薅枝’,止血、消炎、殺菌。這隻有幾棵,前面那一片林子裡都是,越往河邊兒走越多。把葉子擼下來,用石頭搗爛糊在傷口上,用嘴嚼爛也行。還有,你們都認識艾蒿吧?那也是止血、止痛、消腫、化瘀的藥材,有薅枝的地方一定有艾蒿,也把葉子擼下來和薅枝一起用。”

聽關英介紹完眾人才明白,他找到的這種不起眼的植物是治療外傷的藥材,所有人忍不住歡呼雀躍。譚大力更是用崇拜的目光望著關英,尤其是幾個救護兵,激動得差點流出淚來。救命的藥材就在眼前,可他們卻因為手中沒有止血的藥物,眼睜睜地看著幾個兄弟因失血過多而亡卻毫無辦法。如果有一個人能認識這種藥材,也不至於手足無措。此刻,對隨手就能找到薅枝的關英,他們已不僅僅是崇拜了,在他們眼裡,關英簡直就是在危難時刻下凡救命的藥神一樣。

見眾人的眼中彷彿都閃著小星星一副痴迷的表情卻沒有人行動,關英推了一下身邊的救護兵:“都瞅啥呀?趕緊整啊!”

幾個人如夢方醒,這才紛紛點頭散開,開始尋找並採摘薅枝葉。

薅枝的發現算是解決了目前最大的燃眉之急。所有人迅速行動,譚大力帶著班裡的兄弟用河邊找來的大石頭搗爛收集的草藥,關英帶著三個救護兵給所有傷員重新上藥、包紮。幾個救護兵在忙碌當中不斷地向受傷的兄弟介紹著關英,告訴他們,是譚大力帶來的這個神醫找到的草藥才救了他們的命。即使不往團部的救護所送,所有負傷的人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了。隨著救治結束,剛剛還雜亂的咒罵和呻吟漸漸消失,所有傷員躺在擔架上或敬禮、或抱拳,異口同聲地對關英說著“謝謝神醫!”

關英不斷地辯解著讓大家不要叫他神醫,奈何越辯解叫的人越多,最後只好由著他們叫,自己只是默默地給傷員處理傷口。全部處理完成之後,才滿臉汗水地舉起譚大力遞給他的水壺仰頭灌了幾口水。放下水壺,他疲憊地坐在一棵大樹下喘口氣,靠在樹幹上剛想休息一下,林子裡卻又突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十幾個人抬著擔架亂糟糟地從樹林裡鑽出來衝到開闊地。

跑在最前面的是謝老歪和大勇,擔架上躺著的正是眼眶烏青、腹部中彈的李寶柱。放下擔架來不及擦一下臉上的汗,謝老歪喘著粗氣嚷道:“大力,聽回去的兄弟們說你帶回來一個神醫?寶柱快不行了,叫神醫趕緊救救他吧!”

譚大力和關英幾乎同時站起身跑到擔架前,見李寶柱腹部的繃帶已被鮮血浸透,臉色明顯是由於失血過多的原因才呈現的慘白,在此襯托下,烏青的眼眶顯得更加突出。他努力睜開雙眼望著關英,目光中透露出對生的極度渴望,費力的張了張嘴,彷彿是用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裡發出了很輕的聲音:“救救我……”

關英蹲下緊緊握了握他沾滿鮮血的手,語氣輕柔卻又充滿堅定地說:“兄弟,不要說話,更不要睡覺。放心吧,你不會有事兒,一定會好起來的!”

李寶柱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勉強露出一絲微笑。關英伸手接過救護兵遞過來的剪刀,小心地剪開明顯是在緊急情況下纏裹的繃帶,映入眼簾的傷口卻是讓他也感到觸目驚心。

子彈把李寶柱的腹部右側邊緣撕開一個十幾厘米長的口子。傷口的邊緣外翻,目測已經可以看到裡面青灰色的腸子。傷口處殘留著一些已被鮮血和成泥狀的消炎粉,鮮血還在隨著他的喘息在往外滲。關英預料到傷處只會有消炎粉,但沒有預料到傷情會如此嚴重。而且,看傷口的情形,受傷至少應該是一個小時了。他禁不住問道:“這位小兄弟受傷的時間應該不短了,咋現在才送過來?”

譚大力聽到關英的話,抬腳踢了一下蹲在旁邊的謝老歪:“問你話呢老歪。從警戒線到這兒,穿過營區就到了,咋現在才送過來?”

謝老歪就勢一屁股坐在地上嘆口氣:“唉!別提了!寶柱這小子就是點兒背!打架時就被兩個闖警戒線的日本人揍得烏眼青。日本守備隊來了以後我們班跟在年營長身邊,你說,跟著長官屁股後面夠安全了吧?可兩夥兒人一干起來又是寶柱第一個被日本人一槍撩倒。我和大勇手忙腳亂地給他包紮完,可撤不下來呀!你也知道,營區和警戒線中間無遮無攔的。當時都打亂套了,子彈打得地都直冒煙,根本動彈不了,站起來就是找死呀!這不停火兒了嗎,我和大勇才把他抬過來。”

這時在場的人才意識到,前面的槍聲已經消失了。譚大力看向正忙碌的關英:“神醫,你看寶柱有救嗎?”

關英剛把手中搗爛成糊狀的薅枝在李寶柱的傷口上塗抹完畢,頭也不抬地說:“大力呀,別人叫神醫叫就叫了,你就別跟著起鬨了!找到一種藥材就叫神醫,這未免會讓同行笑話呀!”

謝老歪“騰”地站了起來:“誰敢笑話神醫?老子崩了他。”

譚大力推了一下謝老歪:“你一邊兒去吧!關大哥是俺們老城人,誰要敢整事兒俺就幹他了,哪還輪得上你?”

關英一邊救治李寶柱一邊聽謝老歪囉嗦完晚到的原因。此時,看見兩個人又要打嘴仗,他有點惱怒:“為這點事兒還能拌嘴,你倆這不是閒的嗎?”

兩個人見關英要發火立即閉了嘴。關英接著說:“我需要點白糖,現在就要,你倆能不能想點辦法?”

謝老歪小心地問道:“是關大夫想喝白糖水還是給傷員喝白糖水呀?用不用再燒點開水帶過來?”

怕關英罵他,謝老歪沒敢叫“神醫”。譚大力見關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開口責怪道:“你哪那麼多廢話?你就說能不能整著吧!”

謝老歪也看出來關英要發火了,急忙說:“營部就有,營長他們喝茶時都往裡加白糖。”

關英現在是真想踹謝老歪一腳。他忍住怒火,眯著眼睛陰陽怪氣的說:“你既然知道啥地方有白糖,是不是還要我求求你趕緊去取呀?”

謝老歪見關英突然象換了一個人似的露出一副痞子的嘴臉,不僅語氣不善且渾身還透露出一股子寒氣,他不由得感到自己的脊背都有點發涼,慌忙擺手說:“關大夫說笑了!我現在就去,我馬上就去。”

話音未落,他撒開腿象受驚的兔子似的跑出開闊地。看得譚大力直在心裡嘀咕:就是營長髮火兒時也沒把謝老歪嚇成這德行。看來關大哥也不是善茬!

也就一袋煙的功夫,謝老歪發揮出在戰場上逃命時的最快速度如旋風一般的跑了回來。他從揹包裡拿出取回來的白糖,畢恭畢敬的交給關英。關英接過去放在擔架旁邊,拿出一些和搗成糊狀的薅枝均勻的攪拌一下,重新塗抹在李寶柱的傷口上。這一連串的操作看得幾個救護兵目瞪口呆,謝老歪更是差點驚掉下巴:我的親爹呀!白糖還能往傷口上整?這關大夫還真是神醫,拿啥都能當藥用。

關英沒有理會周圍驚訝的目光,他仔細完成最後的包紮,然後站起身對謝老歪吩咐:“現在把他送到救護所,告訴那的醫生,適當喂一點淡鹽水給他喝。我上的藥至少明天才能換下來。接下來咋整,他們應該都知道。”

謝老歪搗蒜般連連點頭,和大勇抬起擔架消失在樹林深處。

第二天,救護所的軍醫按謝老歪轉述的吩咐開啟李寶柱腹部的繃帶準備換藥,當看到他腹部傷口上塗抹的薅枝和白糖時先是驚愕,稍一思考以後不禁對沒見過面的關英連連稱讚。

救護所搶救類似的傷員時,首先是對傷口清創、止血、縫合,同時注射生理鹽水和葡萄糖補充水分和營養,為防止感染還要注射消炎藥,最後在創面塗抹外傷藥進行包紮。關英只用薅枝加白糖就巧妙地解決了除縫合以外的所有問題,由不得軍醫們不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