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川中尉很憤怒!當狼狽不堪的藤田跑到頭道溝的滿鐵守備隊求救並告知事發地點後,他立即帶著半個小隊全副武裝計程車兵快速的趕到了打鬥現場,卻只看到蜷縮在警戒線外、被打的爹媽都無法認出模樣的船津,打人的二團士兵早已不見蹤影。聽著船津有氣無力的呻吟,谷川中尉愈發的怒不可遏。做為軍人他當然知道,擅闖軍事禁區被開槍擊斃都屬正常。可他們是日本人,南滿鐵路附近都是大日本帝國的附屬地,那麼,日本人在吉軍設立的警戒區通行當然不受約束。如此情況下,吉軍士兵竟然攔截、毆打船津和藤田,那就是對滿鐵守備隊的挑釁!對大日本帝國的挑釁!
谷川用力揮了一下手,三十多個人如同三十多條惡犬呲著牙、瞪著眼越過警戒線撲向不遠處的營地。
在哨位上的大勇眼見約一個排的日軍越過了警戒線,氣勢洶洶地撲向營地,他自知一個人無法阻攔,便拎著槍撒丫子跑回班裡報信兒。片刻,得到衝突訊息,剛聽完謝老歪彙報的營長年立忠率一眾士兵衝出營地攔住了谷川中尉的去路。谷川中尉急忙舉起右手,身後的所有士兵立即端著槍以警戒隊形站定,他則帶著翻譯和傳令兵繃著一臉兇惡來到年立忠面前,傲慢地說道:“我是滿鐵守備隊中尉谷川次郎,剛剛接到報告,你們有士兵無故毆打我大日本國民。現在,你們必須馬上交出打人的兇手,否則,我絕不客氣!”
看對方如此蠻橫無理的態度,已知道事情經過的年立忠聽翻譯把谷川的話複述之後,努力壓著火氣不卑不亢地回道:“為避免不必要的衝突,請帶著你的部隊先撤回去,派代表和我方共同查明事情原委。如確是我方士兵過錯,絕不姑息,定當嚴辦!在沒有查明誰對誰錯之前你就讓我交人,這恐怕不妥吧?”
谷川聽完翻譯轉述之後輕蔑地眯了眯眼睛,滿臉不屑:“你是在命令我嗎?你的兵打傷了滿鐵的日本職員,這麼簡單的事還用調查嗎?如果今天不交出兇手,我和我計程車兵是不會離開的,由此引起的一切後果你們要付全部責任。”
說完,他頗具威脅意味的把手伸向腰部解開了槍套的紐扣。
見谷川次郎絕口不提船津和藤田擅闖警戒線的行為,只強調要帶走打人兇手,年立忠知道,講歪理的日本人在這件事兒上絕不會善罷甘休了!聽著翻譯在轉述的同時,他看見谷川的手伸向了腰間的手槍,頓時嗅到一絲危險,忙把手背到身後打出“戒備”“準備戰鬥”的手勢。另一邊,谷川身邊的傳令兵原本和其他的日本兵一樣斜端著槍口衝下的槍,見自己的長官伸手解開了腰間的槍套紐扣,他馬上把槍口抬平並隨即扣動了扳機。“砰”地一聲槍響,年立忠身邊的李寶柱手捂著腹部慘叫著栽倒在地。彷彿是寂靜的天空突然傳來的一聲炸雷,現場緊張的空氣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槍響無情地撕裂。不用各自的長官下命令,槍聲一響,兩邊計程車兵條件反射的已全部臥倒,紛紛舉槍射擊,現場的槍聲頓時響成一片。已經趴在地上的年立忠看著身邊倒下計程車兵目眥欲裂,怒火中燒地吼道:“宰了這幫狗孃養的!”
隨即舉起槍對準剛剛開完第一槍,現在正掩護谷川後撤的傳令兵就摟了火兒,中彈的傳令兵腿一軟癱在地上。剩餘的大部分日本兵以標準的戰術動作迅速地退出警戒線,紛紛躲到不遠的土坎後面繼續開槍壓制。土坎前面,受傷的幾個守備隊員趴在中彈的同伴屍體後面,咬著牙也在狠狠地扣動著扳機。
隨著傷亡的增加,雙方的官兵都逐漸殺紅了眼,嗷嗷叫著拼命向對方傾瀉著索命的子彈。慢慢地,二團聞風而至參加戰鬥的人越來越多,谷川帶領的半個小隊士兵打得越來越吃力且傷亡在不斷地增加。正絕望時,聽到槍聲從頭道溝前來增援的一百多名日軍守備隊員及時趕到現場並馬上投入了戰鬥,雖然沒能全面扭轉戰場局勢佔據上風,但也止住了頹勢穩住了守備隊的陣腳,一時間雙方陷入膠著之中。
此前一刻,關英已帶著車隊到了寬城。車伕告訴他,過了前面的那片榆樹林就是伊通河,過了石橋往右再走幾公里就是二團的駐地。坐在第一駕馬車上的關英終於露出疲憊的笑容,可沒等他的嘴角完成向上彎的弧度,二團駐地的方向就傳來爆豆般的槍聲。他心中一沉,不由得暗暗罵道:不是被自己的烏鴉嘴說中了吧?奉軍已經打到寬城,這裡已經成戰場了?
他跳下馬車仔細聽了一下,只有一個方向有槍聲,別的地方卻沒有動靜,這不像奉、吉兩軍全面交戰啊!倒像是訓練打靶或是區域性衝突。考慮了一會兒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週圍的環境,關英吩咐跑過來的何海和大春:“你倆先帶著車隊到樹林裡藏起來,我去前面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兒。”
隨後,他特意從放在馬車上的包裹中取出督軍府開具的隨貨公函揣進懷裡,這才邁開腳步,迅捷的身影消失在樹林深處。
穿過樹林跑過石橋,順著路邊一會兒小跑一會兒疾走一會兒停下觀察,就這樣小心謹慎地走了近一個小時,從前面傳來的槍聲已經愈發清晰。在紛亂的槍聲中,關英聽到右邊的樹林裡傳出一片嘈雜聲,在嘈雜聲中還夾雜著痛苦的呻吟聲。他停下腳步仔細的聽了一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去看個究竟。
他貓著腰小心的鑽進樹林,正想確定聲音的具體位置時,前方几米遠的一棵大樹後面突然傳來一聲斷喝:“站住!”
接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從樹後閃現出來,以標準的站姿抵槍在肩,槍口對準關英。冷著臉接著說:“俺瞄你半天了!你小子是噶哈的?偷摸的撒摸啥呢?”
關英原本被突然出現的警戒哨兵嚇得一激靈,可當他看清楚哨兵身上的軍裝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為那是吉軍的軍服,上面明顯的吉軍標識告訴他,面前的哨兵是老城督軍府所屬部隊計程車兵。他露出疲憊的笑容對哨兵說:“兄弟,你是吉軍第三旅二團的吧?”
哨兵微微愣了一下,但槍口依舊一動不動地指著關英,口氣還是那麼嚴厲:“先甭管俺是哪的,趕緊說你到底是噶哈的?子彈不長眼睛,等我急眼了開槍,你想說也晚了。”
關英還真怕哨兵在緊張之下扣動扳機,這些當兵的可沒有多少耐性。急忙說:“我叫關英,是老城三寶堂的坐診郎中,受督軍府委託給你們團送藥材,大車停在河對岸的榆樹林裡。聽見槍聲沒敢過河,我就自己先過來找你們團部聯絡。”
哨兵的槍仍然沒動:“咋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
見哨兵的槍還是指著自己,關英也不敢亂動:“我懷裡有督軍府的公函,你可以過來拿。”
哨兵依舊保持著足夠的警惕:“你自己拿,動作慢點兒,拿出來開啟讓俺看。”
關英點點頭,慢慢地從懷裡拿出公函在槍口前展開。哨兵仔細的看完、確認後,這才放下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真是老城三寶堂的?”
見哨兵終於把槍放下了,關英才長舒一口氣。被人用槍指著的滋味還真是不好受!他收好公函回道:“如假包換!怎麼?你知道三寶堂?”
哨兵背好了槍連連點頭:“俺也是老城人,家就在西南窯邊兒上,當然知道三寶堂了!俺爹的病還是關爺給看好的呢!對了,你也姓關,那關爺是你啥人啊?”
關英微笑著回道:“那是我老爹。”
哨兵一聽忙對關英恭敬地拱了拱手:“職責所在,剛才得罪了!大力給恩人賠禮。”
見關英一頭霧水,哨兵趕緊接著說:“俺叫譚大力,家在老城西南窯黃旗屯,離火車站不遠。當年俺家遭災老爹病倒,俺推著老爹去三寶堂看病,關爺知道俺家遭災日子艱難,診費和藥錢都沒要。那是救了俺爹的命,也是救了俺全家的命啊!病好了以後,俺爹說,關爺是俺全家的恩人,關爺的家人也是俺家的恩人,讓俺到啥時候都不要忘了!沒想到在這兒能碰見譚家的恩人,還用槍指著你,真是有眼無珠!。不過,俺推著老爹去三寶堂看病時沒見過你,大哥可別怪俺!”
關英擺擺手:“大力兄弟客氣了,我最近幾年才坐診行醫的。醫者仁心本就是行醫者的本份,我老爹也是做了一件應該做的事兒,難得你還記得!”
譚大力立刻變得嚴肅:“俺一輩子都記得是關爺救了俺老爹,如果忘了這恩情那不是忘恩負義嗎?”
見譚大力一臉的認真,關英不由得感嘆:這就是普通的百姓骨子裡的樸實啊!也許譚家父子不會說一些感恩的漂亮話,但心裡會永遠記著有人在他們困難的時候曾經的給予,哪怕給予他們的人認為是微不足道的。他也由衷地感嘆老爹種下的善因,卻在今天由他得到善果。如果不是有此原因,譚大力也不會這麼快信任他。可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見他還要接著說,關英抬手製止:“兄弟呀,咱不說這些了。能告訴我前面到底是咋回事兒嗎?”
譚大力這才猛醒,急忙扶關英在一段倒木上坐下,向他詳細講述了吉軍和日軍守備隊發生衝突的經過。然後說:“因為團裡的救護所離這還有好幾裡地,所以,打起來以後,年營長命令俺們班先把受傷的弟兄整到這兒,協助營裡的救護兵先搶救保住命再往後送。俺是班長,主要負責警戒,這才好巧不巧地遇到了關大哥。”
聽譚大力講完事件經過,關英立馬起身拽著他問道:“那些受傷的兄弟在哪?帶我去看看。”
既然是吉軍和日本人發生的衝突,不論是什麼原因,只要是在中國的土地上,那受傷的中國人就都是英雄,當然要救。做為醫生,關英一定要儘自己的一份力。所以,他想都沒想地讓譚大力趕緊帶他去看看。譚大力馬上明白是眼前的三寶堂中醫想幫忙救治傷員,急忙向身後一指:“不遠,裡面就是。”
說完,他轉身在前面帶路,兩個人快步向樹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