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江到上海,再從上海坐船到大連。當看到兩個人疲憊的身影出現在碼頭上時,只要有山東或上海的船隻到大連就會等在出閘口的趙傳喜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他拽著何海和大春先找了一家飯館,趁著兩人吃飯的功夫跑出去給關英發了電報。第二天中午過後,三個人坐火車北上,第三天下午,等在老城黃旗屯火車站的老何把幾個人接回北大街的關家老宅。
擔心了一個多月的家人和幾個夥計擠滿了正房的客廳。看著一臉憔悴,幾乎瘦了一圈的何海和大春,關英用力擁抱完他們之後由衷地說:“真是辛苦你們了!”
兩個人只是憨憨地笑著,何海急忙解開腰間的布袋,小心地遞給關福康:“關爺,人參沒送到,我倆又帶回來了!”
隨後把一路上的遭遇、尤其是火車遇見辮子兵和進南京城的事情詳細的講述了一遍,聽得在場的所有人震驚不已!關福康拉著兩個人坐下,看著手中的人參深深地嘆口氣:“傻孩子啊!知道有兩夥兒軍隊在那打仗,你們就不應該冒險進城啊!前些日子關雄來電報,他南京的朋友一家子都已經遇難了!男主人被亂兵槍殺,媳婦和兩個閨女不堪受辱都跳了秦淮河!”
一邊抱著孩子的佟玉蘭咬牙切齒的罵道:“這幫沒人性的畜生,對自己的同胞下手還這麼狠!都應該遭雷劈”!
“搶劫、殺人、禍害自己的姐妹,他們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關福康也深有同感地詛咒了一句。然後把人參扔到茶几上又看向何海和大春:“真是難為你們了!再貴的人參也換不來你倆的命啊!真是老天保佑,幸虧都平安地回來了!”
然後又叮囑道:“等時局太平了,一定要找機會去一趟孟家鋪,好好謝謝你說的孟大爺兩口子!”
何海和大春點頭稱是。
直到深夜時分,為了慶祝何海和大春平安回來的聚會才結束。關英把趙傳喜送到北大街東街口再次抱拳表示感謝,趙傳喜無奈地直襬手:“你小子能不能別這麼客氣?總這麼客氣把咱哥倆整的多外道呀?往常一咔吧眼睛八百個壞主意,突然客氣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呀!本來有事求你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關英哈哈大笑:“好!那就不謝了!趙兄有啥事也儘管說,咱哥倆誰也不整虛的!”
趙傳喜低頭沉默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關英欲言又止,最後表情有點奇怪地抬手拍了拍關英的肩頭:“沒事兒!回去歇著吧!有時間我去三寶堂看你。”
說完上了一直等著他的人力車。關英注視著人力車消失在街道東拐角才撇著嘴自言自語地說:“瞧你那心裡藏不住事兒的模樣吧!你不說我偏不問,看你能憋幾天!”
他轉身一步三搖,很嘚瑟地晃悠回老宅。
幾天後的中午,吃過飯的趙傳喜仍然穿著一身白西裝、悠閒地邁著四方步來到北大街的三寶堂。和坐堂的關福康爺倆及熟悉的夥計打過招呼,熟門熟路地扯過一把椅子靠在關英的身邊坐下。關英接待問診的病患時他安靜地聽著絕不打擾,只有無人問診時才和關英互相扯著大連和老城最近的見聞。
第二天卻來得早,三寶堂剛剛開啟門,趙傳喜幾乎和關福康爺倆同時走了進來。情形和頭一天下午一樣,他坐在關英身邊一直到打烊。
第三天依舊如此,還是沒有表露出有什麼事要找關英。
第四天沒來,第五天還是沒有來。接下來一個星期都沒有來!就連關福康都感覺有點蹊蹺,忍不住的問關英:“傳喜連著三天往這兒跑,怎麼一下又不來了?我看他有點心神不定,是不是碰到啥為難的事兒了?”
關英晃著腦袋撇了撇嘴:“他能有啥為難的事兒?肯定是辦差辦岔劈了讓井上俊一訓了一頓。這種丟臉的事兒自己不好意思說只能憋著。”
想了想又一臉嚴肅地說:“他再來的時候我得勸勸他,有什麼委屈一定要說出來,要不然會把腎憋出毛病的。”
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讓櫃檯裡的夥計啞然失笑,也讓關福康哭笑不得:“你小子還有點正形沒有?一個郎中在坐堂的時候還胡咧咧!”
關英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
當晚,剛吃完晚飯的關福康、關英和老何依舊象往常一樣在客廳喝茶。幾個人正聊著貨棧的事,這時,院外響起了幾個人熟悉的喊聲:“關爺,親兒子來看你來了!”
人沒到聲音先到!穿著千年不變的白西裝,大呼小叫的趙傳喜推門進了院。客廳裡聽到喊聲的關福康指著關英笑罵道:“你交的朋友,也都和你學得一樣油腔滑調!沒個正形!”
關英反駁道:“老爹,這您就說錯了,井上俊一不是很有禮貌嗎?”
關福康咧咧嘴,頗感頭疼地點點頭:“這倒也是!不過,他一句話一哈腰,幾句話一行禮是真讓人受不了!這沒嘮一會兒嗑兒管回禮就暈菜了!”
關英和老何哈哈大笑。
說話間,趙傳喜推開正房門進到客廳。他大馬金刀地坐下自己拿茶杯倒上茶水:“剛剛在門外聽你們笑得那麼開心,關爺和何大爺不是在背後笑話傳喜吧?”
老何笑眯眯的回到:“這你就想錯嘍!關爺白撿了你這樣的一個大兒子,做夢都能樂醒嘍,就是我們想笑話你,關爺也不樂意呀!”
趙傳喜挑了挑大拇指:“還是何大爺會嘮嗑兒!”
然後對滿臉笑意、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關英說:“你怎麼不問我來找你有啥事兒呢?前些日子不問,現在也不問?你可別說沒看出來我帶何海回來以後就滿腦門子官司!說出來我也不信!”
關英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你不說我不會問。如果你有事兒我能幫上忙,我不問你也會說。如果我幫不上忙,我問了也是難為你。如果你免為其難地說了我還幫不上忙,還難為了我自己!你這麼大的人,跟井上俊一混了好幾年,這點道理不會不懂吧?”
趙傳喜無奈地嘆口氣說:“你這狡猾又無賴的德行我是真整不過呀!”
然後轉頭一臉哀怨地對關福康說:“關爺,我也是你親兒子呀!關英總是欺負我你也不管管?”
關福康苦笑著雙手一攤;“這小子從小就這樣,我是真管不了他。你找我訴苦不頂用,應該找他媳婦告狀才行。”
趙傳喜端著茶杯把頭搖的像撥浪鼓:“那還是算了吧,讓這小子知道我找佟玉蘭告狀,過後指不定又用什麼損招兒對付我,最後還是我吃虧。”
看著趙傳喜一副捱了欺負無處訴苦的委屈樣,連哄完孩子睡覺剛到客廳的佟玉蘭都笑了。
說完笑完,趙傳喜變得一臉嚴肅。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著關英:“我是真有事兒找你幫忙,或者幫我拿個主意!關爺洞若觀火自不必說,你小子雖然無賴還總是欺負我,但確實聰明還有一身的真本事!所以,這些日子思前想後地琢磨,還是決定來找你。”
關英也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先別忽悠我們爺倆,說說啥事兒吧!”
趙傳喜點點頭,這才娓娓道來經過慎重考慮一個多星期才來找關英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