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俱樂部國王地下。

一雙雙眼睛急切地凝視著那隻黑色的骰盅，骰子在小小的空間裡高速旋轉，撞擊聲清脆而急促，牽動著命運的神經。

賭徒們的呼吸似乎都停滯了，有的人緊握拳頭，指節發白；有的人則咬著嘴唇，眼神中閃爍著貪婪與不安。

“請下注。”荷官面無表情，做出邀請的手勢。

籌碼噼裡啪啦地砸在桌面上，帶著一股子沖天的豪氣，彷彿每一枚都承載著賭徒們的全部希望。

“五六六，大。”荷官揭開骰盅，聲音冷漠。

幾家歡喜幾家愁，一個押了“小”的白人老頭兒調整耳朵上的翻譯器，瞪著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然而，翻譯可能會錯，點數不會騙人……

他抽出手帕，顫抖著擦拭額頭的冷汗。

在他的旁邊，笑容浮誇的青年男子撲在臺面上，把大堆的籌碼抱在懷裡，哈哈大笑：

“哎呀！發了！發了！”

他往四周張望，想看清每一張豔羨的臉，嘴裡還不忘發話：

“等著瞧吧，今天的鴻運王一定是我！”

其他的賭客，可不樂意聽他的大話，能來這裡的，哪個不覺得運氣會站在自己這邊？

一個才玩兒一局，偶然獲勝的狂妄小子，就敢說自己一定是鴻運王？可笑！

在表情各異的面孔中間，自稱會是鴻運王的男人鎖定了一張漂亮的面容……

那個女生不過二十歲，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

她的氣質優雅，近乎完美的鵝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像極了中學時學校裡成績好脾氣好，彈鋼琴也很厲害的校花。

可是這樣的女生，怎麼會出現在賭場裡？

一時的愣神，讓他懷裡的籌碼掉落回桌面上，籌碼與桌面撞擊的聲響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男人低下頭，再抬起頭，眼前就多了一隻纖長的手。

那隻手箍住了他的手腕，捏得他腕骨“吱嘎”作響！

“呃——”

男人下意識要反抗，可，他竟然無法甩脫！

他悶哼一聲，扭過頭去，看到了那隻手的主人——是那個校花氣質的女生！

這不對勁！

上一秒她還在桌子另一邊，怎麼就忽然出現在旁邊，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那女生反擰他的手腕，不容反抗。

她的聲音冷冷的：

“先生，很抱歉，我們這裡不歡迎老千。”

“什麼？老千？她說這個傢伙是老千？”賭客們操著不同的語言討論眼前發生的事情。

女生伸出另一隻手，從男人的袖管裡扯出一根資料線，資料線後面連線的，是幾塊黑色的小方塊。

“真是老千！黑科技老千！”有幾個賭客嚷嚷起來。

女生使了個眼色，走過來兩個身穿黑西裝的工作人員，把這個老千拖走。

女生拍拍手掌，宣佈：

“這一局不作數，請大家取回自己的籌碼，再開一局！”

輸慘了的賭客很高興，趕緊伸手去抓桌子上的籌碼，短短的插曲後，賭場又恢復了原本的熱鬧。

抓了一個老千的江聽雪走出賭場，乘坐電梯來到一樓員工區，一邊往外走，一邊從衣兜裡取出手機。

手機上彈出一條新訊息，來自沈風：

“你那邊情況如何？”

江聽雪邊走邊敲擊鍵盤，給沈風回覆：

“又抓到個出老千的，這半個月比過去三年都熱鬧，老千、小偷一個接著一個，昨天出門還遇到兩個壯漢，拿著沒開刃的刀子搶我的錢。”

沈風那邊傳來一條語音。江聽雪點開，沈風的一連串笑聲傳入耳中。

江聽雪站在俱樂部國王后門，齜了一下牙，按住語音輸入按鈕，問他：

“有這麼好笑嗎？”

沈風那邊幾乎立即發來一長串語音：

“刀子都沒敢買個開刃的，還不夠好笑？你那邊開刃的刀子也要實名制購買？還是說，他們吃完西餐，把人家餐廳的餐刀順走了？”

江聽雪望望天，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終於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正值深夜，喝醉酒的上班族相互拉扯著，要去下一家繼續喝。

江聽雪收起手機，打算像往常一樣在夜色中漫步。這是她最近養成的習慣，夜晚的寧靜能讓她的耳朵稍感舒適。

然而，今夜卻與往常不同。

她剛走出十幾米，一輛麵包車突然呼嘯而至，車門猛地拉開，兩個蒙面壯漢跳下車，迅速將她圍住！

“新節目是綁架？”江聽雪嘟囔。

兩名壯漢毫不猶豫地揮拳朝她襲來，強烈的拳風掀起江聽雪耳邊的髮絲，她卻一動不動，似乎已經被嚇呆了。

就在拳頭即將觸及她的瞬間，兩名壯漢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猛然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然而，江聽雪還未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一陣尖銳的高頻聲音從麵包車副駕駛座傳來！

那聲音如同利刃般刺入她的耳膜，劇痛瞬間席捲全身。

她捂住耳朵，身體不受控制地踉蹌後退，最終無力地跌倒在地。

不僅是她，就連剛才摔出去的兩名壯漢，以及車內的司機，也都痛苦地捂住耳朵，顯然同樣受到了這高頻聲音的折磨。

副駕駛的車門緩緩開啟，一個黃髮男人跳下車。

從面部狀態來看，他少說有四十歲，卻依舊打扮得像個叛逆少年，鼻釘在路燈下閃爍著冷光，嘴角掛著一抹不屑的笑意。

男人伸出舌頭，舌釘在唇邊輕輕擦過，眼神中滿是輕蔑：

“有點本事，但不多……老三，把她給我綁了！”

話音剛落，黃髮男人低下頭，就看到一條綠色的腰帶一圈圈纏在自己身上，綁得結結實實！

“你他媽是瘋了嗎？”黃髮男人用詰責的語氣向車裡的司機吼道。

被稱為“老三”的司機望著他，眼睛還睜著，人已經緩緩地歪過去，撞開虛掩的車門，栽倒在柏油馬路上。

“你就是趙東哲？你不該長得這麼老啊！”聲音驀然從身後響起。

男人猛地跳起，轉過身，就看到江聽雪手裡捏著腰帶的另一頭，正在拍打自己西裝上的灰塵。

在江聽雪身後一米的位置，兩個蒙面大漢被一條繩子捆在一起。

從自己下車到任務宣告失敗，不過三秒鐘的時間……

“不好意思，本來想配合一下你的表演，可是地上太髒了，實在躺不住。”江聽雪說。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裂開了！

“走吧，趙東哲，帶我去見你的上線。”江聽雪扯著腰帶，說。

男人呆愣片刻，驀然發了怒：

“是沈風把我的資訊透露給你的吧！誰他媽叫趙東哲？我叫趙東平！趙！東！平！我早該知道！遇到沈風這個變態就是我倒黴，我的命遲早也要折在他手裡！帶我去見他，我要殺了他！”

江聽雪捏捏耳垂，道：

“你開心就好，你效忠的那個人名字是戴仁斌，這個沒錯吧？”

趙東平被氣得不輕，胸膛一起一伏，聽到江聽雪的問題，又是一愣，問：

“你還知道些什麼？”

江聽雪一腳把趙東平踹倒在地，喝道：

“廢話太多！”

……

第二天一早，海邊的一間倉庫裡，江聽雪坐在一張木椅上，滿面驚恐。

趙東平把膝上型電腦放在她對面，螢幕上的戴仁斌兩眼彎彎，三年過去，戴仁斌的頭上也多了幾分白髮，眼尾生出幾條深深的皺紋。

不過，沈風說過，戴仁斌的嘴巴上方有一道疤，螢幕裡這個戴仁斌臉上沒有。

戴仁斌的聲音很溫柔，說出來的卻實在算不上什麼人話：

“你好，白小姐！我本該專程去拜訪你，可是有些瑣事必須處理，只好以這種方式與你見面。”

白小姐？

聽到這個稱呼，江聽雪有些想笑。

在過去的三年裡，只有沈風習慣喊她的大名，杜亞旅會喊她“小雪”，場子裡的下屬們喊她“社長”。

在鬼蜮裡，沒有明確職務時，大家習慣喊她“白煞”。

後來，師長們提拔她去參與靈界重建，她所在的機構作為核心機構，以“天樞”命名。

“天樞”設立六司：司啟，司空，司馬，司業，司法，司隸。

司啟開啟靈界新篇章，為子民開闢新的生計之路，未來會引領靈界走向繁榮和希望。

司啟設定三個位置，江聽雪是第一個接受任命的司啟，自此，大家改口喊她“江司啟”。

得到任命後，她管理的幾個場子，也被師長們劃分為靈界“天樞”的財產，繼續由她管理。

知道戴仁斌對自己幾乎一無所知，江聽雪抿抿嘴，裝出被他成功安撫的樣子，問：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戴仁斌笑著說：

“白小姐不要怕，我派人找你，只是想談一筆合作。”

“什麼合作？”江聽雪問。

戴仁斌笑著說：

“白小姐，你在北海道拍賣場裡拍賣的那種靈茶，不知可不可以直接購買？”

江聽雪打量著戴仁斌眼角的皺紋，和他鬢角的幾根白髮，心裡把這半個月前後發生的事情理了個明白。

“可以，只要你們支付得起相應的代價。”江聽雪說。

“代價”二字刺激了戴仁斌的神經，他的笑容僵在臉上，不過半秒，就又恢復正常。

他擺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問：

“答應得這麼容易，白小姐做得了主？”

“我是做生意的，不會有錢送上門都不賺。”江聽雪說。

戴仁斌點點頭，若有所思，又問：

“白小姐的茶，是從鬼蜮買來的吧？不只是靈茶，就連‘百年茶’也是從鬼蜮採購的。從過去三個月的銷量來看，僅憑你那片茶園的產量，根本不可能滿足如此龐大的需求。”

江聽雪裝出被人看破的惱怒，聲音有些發抖：

“你是來做生意的，還是來套我進貨渠道的？！”

被這樣搶白，戴仁斌也不生氣，他依舊笑眯眯的：

“白小姐誤會了，我會這樣問，只是想要確認你有穩定的貨源，這是合作的基礎，雙方有疑惑都應該早早問清楚，沒必要生氣。你的貨源不是誰想搶就能搶走的，不是嗎？”

江聽雪心說：狗東西，早五年你要是這樣說話，我還真會有些愧疚！

她懶得再和戴仁斌廢話，直切正題：

“你想怎麼買？萬一我為你留了靈茶，你卻毀約不買，我就虧大了！”

戴仁斌的回答也很簡單：

“拿到靈茶後，在俱樂部國王門口掛起橙色的牌子，東平看到後會帶著現金去找你。”

得到這樣的回答，江聽雪垂下眼簾，問：

“這個黃毛就是你派過來的負責人？”

“看來，東平已經做過自我介紹了。”戴仁斌臉上的笑容幅度加大。

江聽雪閉著眼睛，壓下心裡湧起的失望。

她說：

“我要的不只是現金，現金在鬼蜮不流通。”

“那你要什麼？”戴仁斌臉上的笑容淡了。

“一些真正對鬼蜮有用的東西，比如，你們的異能，或者壽命。”

戴仁斌不再笑了，他正要發出指令，就看到江聽雪重新睜開眼，站在江聽雪身邊的四個人轟然倒地！

“操！”戴仁斌爆了粗口。

江聽雪看到戴仁斌慌忙結束通話，電腦上一片黑暗。

她快速操作電腦，發現這是前兩天才從商店裡買來的新電腦，裡面什麼有用的資料都沒有，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

江聽雪從衣兜裡摸出手機，大步走到倉庫門前，一腳踹開大門，對著不遠處的海面拍了一張照片。

她召喚來獵隼，把手機裝在袋子裡，讓獵隼送給沈風。

半分鐘後，遠處的海面上勾勒出一條通道，沈風從裡面飛出來，身形一晃，就來到了她面前。

“進展這麼快？”他問。

江聽雪往倉庫裡隨意一指：

“你說的那個能炸掉我耳膜的異能，它的擁有者剛露面就差點被你氣死，你猜為什麼？”

“為什麼？”

“他說他叫趙東平，不叫趙東哲。”

沈風拍了一下額頭，喃喃：

“確實記錯了。”

“他老了很多啊，你是不是把年齡也記錯了？戴仁斌也有白頭髮了，臉上沒有疤。”江聽雪問。

兩人信步走到倒下的大漢面前，沈風把撲倒在地的趙東平翻過來，對江聽雪說：

“異能無需長期補給靈力，也能持續存在。在歸墟通道關閉後，靈力補給斷絕，僅憑異能者自身生命力的滋養，等級幾乎不可能獲得提升。”

“此外，使用異能會對身體造成一定損耗，異能越強，對身體損耗越嚴重。若是頻繁使用卻疏於調養，衰老的速度便會加快，不過比起常人，自愈能力還是會強上很多。”

“至於戴仁斌，他嘴巴會有疤痕，是因為他用自己的身體滋養一種詭異的道具。現在他的身體撐不住了，自然不會再養那些東西，疤痕也就沒了。”

“原來是這樣。”江聽雪嘀咕。

“鎖定戴仁斌的位置了？”沈風問。

江聽雪撇撇嘴：

“他精明得很，根本就不打算自己出馬……我原本覺得，他派趙東平過來綁架我，也是在試探我的實力，能綁走說明我沒什麼實力，不需要太多的戒備。要是綁不走我，死一個趙東平也沒什麼。”

“結果他還是不打算露面。”沈風說。

“現在就只能從趙東平嘴裡套話了。”江聽雪說。

“你帶回鬼蜮問吧，我去找嚴春生聊聊，有進展手機聯絡。”

說完，沈風轉身就走。

江聽雪的聲音從身後幽幽飄來：

“留幾份契約吧，典當異能的，典當記憶的都來幾份。”

沈風轉過頭看著她，不自覺帶起笑意：

“墨渟和林南怨我同意師傅的建議，把你從右師調走，唸叨了近三年……我還真是不冤，你真的很會過日子，什麼都不浪費！”

江聽雪攤開雙手：

“有些異能者的異能相當於高深術法，這還是你跟我說的，這麼好的東西，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它們在面前消失吧！”

沈風止不住笑意，招招手，讓毛筆和白紙從當鋪裡飛出來，自行書寫契約。

少頃，江聽雪收起沈風給她的契約，抱上電腦，用一條繩子捆了四個壯漢，拖死豬一樣拖回到鬼蜮。

沈風在後面看著，心裡覺得有趣，回到鬼蜮後觸碰嚴春生的命運碎片，嚴春生現在的處境躍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