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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送我走”

見雪認定玉箋是刻意帶著目的接近他的。

無論真相如何,從見雪產生懷疑的那一刻起,這罪名就已經成立了。

他想要驅逐她,這一點,玉箋和見雪都心知肚明。

但關鍵在於,樓下的那些魔物知道嗎?

玉箋決定試探一番。

而結果正合她意,他們並不知道。

見雪素來不屑與魔物交談,周身自帶疏冷氣場,自然不會向他們解釋這些。加之魔物們親眼看見玉箋從見雪的大殿走出,結合過往印象,仍將她視作昔日那個作威作福的寵姬。

倒塌的繡樓離大殿極近,玉箋身上殘留的氣息根本掩不住。

暗處許多雙眼睛看過來,目光陰毒至極,像要生生剜下她一塊肉,卻又無可奈何,甚至還會退避三分,生怕與她有所牽扯,或惹她不悅,招致見雪的屠戮。

玉箋依舊保持著一切如常的模樣,從那些奇形怪狀的高大魔物中穿梭而過。

表情平靜如水,甚至在有人擋路時,微微蹙起眉頭,露出一絲不悅之色。

魔物們見狀,連忙讓開一條路。

這一點,倒和玉箋的預想一致。

她先前住過的那座樓閣已然坍塌,上次翻找過的物品仍散落原地,部分被大火燒灼過。她當初帶走的東西本就不多,除幾件法器外,其餘都放在儲物的玉鐲裡。

如今玉鐲破碎,內裡空間崩塌,裡面的東西取不出來,玉箋只能在廢墟中重新翻找。

她焦木碎瓦間翻找,一個個箱子寶匣已經被翻過一遍,裡面沒有什麼東西了,都是些……

忽然,玉箋動作頓住。

目光定在最下層一個小小的鎏金匣子上。

這是先前某一日見雪帶回來的。

那段時間她整日冷落見雪,正處在最厭煩他的階段,而見雪把這個匣子帶給她時有些討好意味地說了一句,“裡面裝的是你以前送我的東西。”

玉箋毫無印象,更不記得何時與見雪有過交集。

但冥冥中,她有種直覺,見雪不像在胡言亂語。

鬼使神差的,她開啟了匣子。

裡面存放的是一些歷經歲月卻不腐不壞的鮮活之物。

被黑紫色結晶封存桃枝,晶瑩剔透的玉石,一把沒有見過的花,還有……一塊玉佩。

玉箋摩挲著溫潤的玉面,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難道自己以前真的見過這東西?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見雪曾說,這些都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玉箋送給他的。大多數看起來都頗為古怪,有些甚至像是隨手撿來的物件。唯有這枚溫玉觸手生溫,絕非凡品。

難道這東西真的跟她有關?

玉箋緩慢思索,如果跟她有關,那更棘手,因為難以解釋她究竟是什麼時候見過的見雪。

玉箋眉頭緊蹙,將溫玉收入衣袖裡。

這裡的東西大多數是她上一次過來時挑選時剩下的,起火之後還有別的魔物來到這裡,原先那些值錢的東西許多都被順手牽走了。

玉箋在廢墟中繼續翻找,最終只勉強挑出幾件先前看不上沒有拿走的物件。如今處境艱難,沒有護身法器傍身,她只得將這些先隨身攜帶,總好過兩手空空。

這身單薄的衣衫,實在裝不下多少東西。

突然之間,周圍靜了許多。

她低頭,看著自己腳下不知什麼時候蔓延開的一大片黑影,像是有人的影子覆蓋住了她的身體。

有人站在她身後。

這個認知讓玉箋渾身僵硬,轉身的動作變得無比遲緩。

有人逆光而立,身形高大,蒼白的肌膚上覆著層細密剔透的鱗片,在昏暗的光線之下折射出細微的碎光。

她不知道見雪是何時過來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站在自己身後。

緊張須臾,對上見雪那雙熟悉眼睛時,她緊繃的心絃忽然鬆了幾分。

意識到事情好像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糕。

玉箋柔聲開口,“見雪。”

男人低啞地應了一聲,像呢喃,染著些她聽不懂的痛苦。

他緩緩俯下身,高大的身形壓下沉沉陰影,像只受傷的野獸般,緩慢將臉湊過來,額頭抵著她的。

他在渾身顫慄。

像是剛從某個牢籠中掙脫出來的,周身還帶著未散的戾氣。讓她本能地想要後退。

玉箋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表面卻柔弱,抿著唇,“是你嗎?”

見雪點頭,用臉頰去蹭她抬起來的手,以動作代替了回答。

這種親暱的舉動卻讓她更加困惑。

明明是同一個人,前後變化為什麼會這麼大?

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玉箋向後退了半步。

他立即跟進一步,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幼犬,執拗地不肯拉開半分距離。

玉箋稍加思索,突然抬頭用力將他推開。

她的抗拒和牴觸表現得不加掩飾,見雪怔怔地看著她,眼中浮現受傷的困惑,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是固執的不願意離開。

“別靠這麼近。”

她語氣輕柔,面上的眼神一點點平靜下來。

“你說過,讓我不要靠近你。”

見雪看起來有些痛苦,尖銳冷峻的豎瞳裡甚至像帶著幾分委屈,像被主人踹了一腳的狗。

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

看上去柔弱如菟絲花,實際上卻成了絞殺藤。

每個動作都精準地踩在最讓他柔軟的地方,讓他痛苦不堪。

無計可施的男人矮下身子,近乎卑微地、笨拙地討好她。

高大的身影幾乎半跪在地,朝她伸手,湖水藍的眼睛裡寫著哀求。

玉箋站在原地沒動,於是他小心地將她抱在懷裡,渾身肌肉緊繃得像張拉滿的弓,雙臂卻小心翼翼地收著力道,像怕弄疼她,又怕她掙脫。

他此刻的模樣很是可憐。

高大的身軀痛苦地佝僂著,肌肉緊繃到發抖,像在抵抗體內某種暴戾的本能。

真奇怪,就像是……這副軀殼裡囚禁著一個飽受折磨的靈魂。

玉箋低垂著眼睫,腦中卻在飛快思索。

“你不是要趕我走嗎?”她放輕嗓音,將臉靠在他的肩上,“我本就要走的。只是……我這凡人之軀,可能無法活著走出這裡。”

“更何況,你還把那些想要折辱我的魔將,都復活了。”

見雪絕望的眼神,看起來甚至有些狼狽。

“不……不是……”

辯解卻有些蒼白無力。

畢竟的確是他做的。

玉箋把話說下去,便顯出疑惑,“你現在看著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但你還會變回去嗎?”

“你變回去了,我會不會死?”

不知道哪句話刺激到了他。

見雪的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眉頭深深蹙著,

“不是……我不是……”

“到那時……”她靠在他冰涼的懷抱裡,問出最誅心的問題,“我會死在你手裡嗎?”

見雪此刻看上去十分痛苦,不確定這種狀態還能維持多久。

玉箋並不想與他多做糾纏,更無意探究他這個模樣究竟有何緣由。

她只是想知道,“你能把我送出去嗎?”

見雪緩緩抬起頭,眼眶有些發紅,在蒼白的面容上格外明顯,看起來像是隨時會流下眼淚一樣。

眼裡的碎光明明滅滅。

可玉箋平靜地回望他,不為所動。

“讓我走,我想離開這裡。”

他的瞳孔縮成極細的線。

“見雪,讓我去人間好不好?去我該去的地方。”

“……”他沒有回答,沉默又哀傷的與她對視。

喉間隱約發出無意義的低喃,哽咽一樣破碎。

無聲對峙許久後,他妥協了。

承諾會在三日內破陣,併為她尋來衣食與護身法器。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玉箋敏銳地鬆開手,後退兩步,面無表情地觀察他。

只見他身形一晃,剎那間,周身氣質陡然發生變化

再抬眼時,剛才的脆弱痛苦已經蕩然無存。眉眼間彷彿覆了層冰霜,凌厲又冷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疏離氣息。

他修長的手指按上眉心,薄唇輕啟,低聲吐出兩個字,

“愚蠢。”

聲音極冷。

須臾,他轉眼看向玉箋,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後退半步。

“是你自己找過來的,與我無關。”

見雪眸色沉靜,看著她惶恐不安地與自己極力撇清界限的模樣,心底那股莫名的煩躁愈發強烈。

他清楚地記得她剛剛對待另一個自己時截然不同的態度,自然也就看出了她自然也察覺到了此刻的轉變。

避之唯恐不及,像在躲避什麼洪水猛獸。

他倏地抬手,隔空扣住玉箋的下巴。

玉箋被迫仰起頭,不得不看向他。

可他的表情更冷。

隨後,忽然抬手,直接親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掌心貼著跳動的脈搏,力道不重,不像要要折斷她,卻足以讓她產生極為壓迫的被掌控感。

他垂眸俯視,居高臨下地問,“你做了什麼?”

玉箋微微睜大了眼睛,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問

“我什麼都沒做。”

那雙冰冷的豎瞳緩慢審視著她。

玉箋屏住呼吸,時間像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變得極其緩慢,如同煎熬。

良久後,他鬆開鉗制。

高大的身影在轉瞬間化作黑霧消散,只餘一縷陰冷的氣息縈繞在周身久久不散。

玉箋終於敢喘口氣,下意識捂住脖頸,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出了一身冷汗。

可她卻不慌了。

見雪不會殺她。

他身上那股漠然的殺戮氣息在面對她時消失了。

而且,之前那個見雪,似乎並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