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住江如意動作的是個老男人,雙手過膝,佝僂著背,全身上下皺巴巴的面板盡是昏黃色,看上去經過了無數年歲月的沉澱。
他氣勢洶洶的徑直走到江如意跟前,昂起腦袋滿臉憎惡的怒視江如意。
“你是哪裡來的?報上名字,然後給螢火草放回去,否則別怪我做出些過激的行動來。”
二爺二媽對江如意一直摳摳搜搜,除非過春節會為她添些新衣,沖沖晦氣。
往日,江如意穿著從來以樸素為主,淡青色的袍子上隨處可見二媽為了省錢打的補丁。
本來,衣服是金銀花般漂亮的黃色,洗的多了漸漸掉了色,大塊淡青色和泛白的區域,看起來極為不協調,難看。
似乎除了看上去幹淨外,並無什麼優點。
老男人叫江德,是個修為丁等,幾乎與凡人無異的幸運人,如若不是打點關係謀個在碧雲觀內當保安的職業,恐怕後半生只會是個待在山腳下的凡人。
顯然,多年的工作經驗讓江德一眼便認出了江如意窮苦的家庭背景,他自認為人靠衣裳馬靠鞍,江如意穿著如此,家境定當不如意。
而這樣一個窮女娃娃隻身一人來到碧雲觀,抓起棵螢火草就呆愣在原地上下打量,定當是來闖禍的。
江德秉持著道德素養,來到江如意身前,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欲從其手中奪下螢火草。
周遭人聽聞動靜,皆是離得遠遠的,然後觀望加議論紛紛,在閒暇的時光裡,碧雲宗的弟子們不介意看一場鬧劇。
江如意心中已然猜到江德此番舉動的原因,出乎江德預料,江如意穩住身形,神色不動,語氣溫婉平淡,宛若方才一般。
“老爺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在這其中?我就是碧雲觀一位普通的客人,你這般尖酸刻薄,上來就不尊重我,是有什麼原因嗎?”
江德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他怒目圓睜,氣憤的面容有些扭曲變形:
“放屁,你會是客人?能在碧雲觀消費得起的客人長什麼樣我能不知道?你穿的破破爛爛分明就是個竊賊,說,你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偷盜碧雲觀的賊?”
江如意皺了皺眉,她不想在人多眼雜的地方留下自已前不久偷盜的傳言,流言蜚語一旦傳起,便會經久不衰,難以遏制。
況且,江德的舉動實屬怪異,江如意就算穿著再怎麼低檔次,他作為一介低人一等的凡人,是怎麼敢大庭廣眾之下妖言惑眾,大喊大叫的。
其中必然有蹊蹺,忽而江如意像是明白了,她猛的渾身顫抖起來,雙臂不斷的試圖從江德粗壯有力的雙手中掙脫。
一邊掙扎著,一邊顫顫巍巍的解釋:
“你別碰我!你們老闆江儀自願讓我隨便拿的,不信你自已去問他,拿開你那雙髒手,滾啊,憑空捏造謊言可是重罪,你完了你完了!”
江如意語無倫次的吵鬧著,兩人拉拉扯扯來到碧雲觀的門口,空百鳥依靠在門口接待客人的臺子上,江儀則雙手環抱,與空百鳥有說有笑。
眼見江如意滿頭大汗的與江德在幹架,空百鳥飛一般的直起身衝了上去,他拼死,使出吃奶的力氣將江德從江如意身上扯了下來,旋即護在江如意身前:
“你是何許人也,對我家小姐動手動腳的是想幹什麼?現在我警告你留在這裡不準走動,等下治安官來了主持公平。”
“江德,這是怎麼回事?”江儀一改剛剛隨和的神態,轉而嚴肅的看向江德。
江德滿臉委屈,他時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瞄向江如意,惡狠狠的衝她翻白眼,在江儀這個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發話後。
他也不敢怠慢,將事情的原委如實告知給了江儀,其中有許多他自已的猜想也給安插在江如意頭上。
江如意聽完江德的發言,氣不打一處來,怨聲載道的做著大量補充,她一遍接著一遍的解釋自已不是個小偷,乃是江儀自主授權罷了。
解鈴還需繫鈴人,江如意作為碧雲觀老闆江藥引親自請來的貴客,江儀當然不好明面上護著江德,轉頭去厲聲命令江德向江如意道歉。
雖明眼人都能看出,道歉道的不情不願,但到底也不好說些什麼,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眼見江德被呵斥回去工作之時,江如意大大鬆了口氣她拍了拍胸口欣慰的笑了出來:
“今日還真是感謝江儀同學為我洗冤啊,如果不是你在場作為他的上司,而我來碧雲觀隨意逛逛,一旦被他誣陷上可就難脫身了,嗨呀,我最反感被誣陷了,總是讓我渾身難受。”
江如意如釋重負的笑笑,旋即張開手掌,露出手心的那株螢火草,眼中泛起閃閃的亮光:
“螢火草,我只在書本上見過,沒想到今日能在碧雲觀碰見,既然江儀同學事先與我有契約在身,這株價值不菲的草就歸我了。”
空百鳥待在江如意身後斜對角的位置,他臉色暗沉沒有言語。
剛才江德死死纏著江如意身軀的那一幕在他腦海中難以磨滅消散,他略顯哀怨的忽然覺得身處碧雲觀極其不自在。
江儀微微一笑,他目光看向那株泛著淡淡熒光的草藥,有意無意的問道:
“本想著今天遇見江如意同學,協助你辦案的,結果接連鬧出烏龍,總的來說好多不愉快,真是抱歉啊。”
江如意搖搖頭,語氣誠懇不容懷疑:
“倒也不能這麼說,無論何時發生,只需看結果如何便好了,過程從來不重要的。”
說罷,她從口袋裡掏出來幾株先前挑選的便宜草藥,嘴角微微揚起,眼神清澈真摯,宛若一支插在草莓味動物奶油蛋糕上的紅玫瑰:
“除了螢火草,我還拿了幾樣,換做平日裡我肯定是沒元石購買這些的,或者可能連碧雲觀的大門都進不去。”
她停頓住,笑了笑,又用手指了指身上洗了又洗,掉色泛白的衣物,繼續說道:
“雖不知道為何我會被懷疑上,但好在洗脫嫌疑還取到了這麼些有價值的草藥,謝謝你了江儀同學。”
說完江如意就拉著空百鳥轉身離去了,他們推開大門,一股清風捲著柳葉飄落在江儀腳邊,他久久愣神在原地。
那日晚上,江儀回到家中見到自已的父親江紅,將江如意今日的表現說給他聽。
“沒想到江如意這麼快就來碧雲觀,我還以為她需要再一些日子才來。相處幾個時辰下來,感覺如何,她身上還有嫌疑嗎?”
江紅慈善的笑著朝江儀看去,江儀沉思半晌,心存愧疚最終回道:
“已經沒有嫌疑了,一開始我就假借早已查完她的作案手法來敲打她,她的反應很正常,很符合她的人設。”
“隨後我有讓江德介入,試著從她在應急反應時候與先前在茶室內有何不同,如果她表現的冷靜淡定,我倒可以篤定作案的人是她了,可惜她和江德糾纏,來到我面前的時候,表現的很慌張,反倒沒了先前的冷靜。”
江儀的家族很強大,在碧雲宗有著極廣的號召力,失竊元石的日子,開竅大典。
作為曾經人們口中的天驕,後來的丁等廢物,加之恰好在開竅大典時離開了大典獨自回家,難免被懷疑上。
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檢視,江儀並無發現她有多深的城府,他本認為江如意一直在隱藏自已,偽裝自已。
可奈何猜測在江德出現干預後,直截了當的斷了這條猜測。
而江如意一直不動聲色的同空百鳥回到家,關上臥室的房門,江如意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她差點就落入了江儀的自測陷阱中了。
好在她及時發現了江德出現時突兀的舉動,並立馬做出不出格的行為舉動,與之相匹配的是,在接下來這段時間內,江儀都她欠人情。
以及她的嫌疑真正被洗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