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蓋見郭淮出盡風頭，心中豔羨，猶豫半晌，咬牙進言道：“長公主，恕下官愚鈍，此番督促工徒勞作之法，只可謂節流，不知又如何為國開源？”
其實，王蓋這話還是客氣了。
董白與郭淮商議的這套辦法，雖然用五銖錢計價，但本質上，是按照幹活多寡，重新分配本來就要發放給工徒的口糧。而工徒最好的結果，也只是攢夠錢贖身免罪，並不能從左右校帶走哪怕一枚五銖錢。
從成本上來說，這套複雜的計算方式，勢必需要投入更多人手進行管理，不但無法節流，反而會增加支出。
想要開源，就只能從工徒的服務物件，最終的受益方那裡收取費用。
但刑徒之所以是刑徒，就是因為犯了案，要給官府無償勞役，所以像修建青牛宮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支取定額口糧以外的任何費用的。
唯一能夠開源的地方，就是替楊彪這樣的達官貴人幹私活，從暗中受賄改為明收工費。
可是，濫用工徒最嚴重的，就是當朝相國董卓，替他幹活，這是能收錢的嗎？不倒貼錢就不錯了。
“王左校，我明白你的意思，往後如果有人借用工徒，一律按每人每日十五錢結算。”
董白淡淡一笑：“我想，整個洛陽城，不，整個河南尹，也沒有這麼低的工價了吧？”
“下官明白，可是相國那邊，還有將作大匠那邊……”王蓋有些猶豫。
“現在左右校最要緊的事，就是修建青牛宮。修建青牛宮一事，歸宗正寺管，所以臨時借用工徒的錢，歸宗正寺所有。”
董白頓了一下，擠擠眼睛：“歸宗正寺，就是歸本公主。本公主的錢，就是相國的錢，將作大匠也同意的。”
“這……”
這回王蓋算是明白了，左右校倒騰了一圈，是替宗正寺賺錢了。
當然，一旦收取工價，許多人就不捨得大批借用工徒了，每天能出借兩三千人就不錯了，也就三萬多錢。
一年下來，也就一千多萬錢，固然不能說少，但和前面所算的四個億相比，就沒什麼看頭了。
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董白這裡，倒不在乎錢多錢少，關鍵是要培養大家的市場意識。
等眾人習慣了這種勞務派遣的模式，來找左右校修房子的大戶自然會多起來。
擔心王蓋不能充分理解自已的意思，董白又補充了一句：“記著，修建青牛宮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情，但事關重大，不能急躁，要仔細勘察地形，到時候讓張道長與你一起，務必看好風水再選址。”
這話說得露骨，無非就是藉著青牛宮修建一事，無限期將左右校的領導權留在宗正寺，從而持續收取工費，王蓋心中明白，立刻答應下來。
話已至此，也無需再多言，王蓋、郭淮二人告退。臨走前，系統播報了二人效忠的資訊，但董白已經不甚在意。
畢竟，自已這個地位，又有逼死前任太尉黃琬的惡名，已經沒有什麼人敢慢待自已，想要投效者如過江之鯽。更何況王允的子弟，不管願不願意，都只能和自已深度繫結。
董白心滿意足，正在思索要不要把法正、孟達兩個失意小年輕弄來打工，忽然呂雯來報，說御史中丞司馬防來訪。
“御史中丞？”董白一愣，“他不是治書御史嗎？”
呂雯解釋道：“邸報上說，原來的御史中丞皇甫嵩拜度遼將軍，往幽州去了，司馬防便補了御史中丞。”
董白眉頭微蹙。
這御史中丞雖然品秩只有千石，但實際執掌尚書、御史、謁者三臺之一的御史臺，與司隸校尉、尚書令並稱“三獨坐”，並非小官。
如果沒有記錯，自已昨日並未替司馬防求官。看來，是自已救了他兒子的舉動，以及把皇甫嵩送出去的行為，讓王允那邊有所猜測。
這老小子，還挺會揣摩上意，怪不得這麼討董卓喜歡，牢牢佔據尚書令的位置。
如今司馬防來拜謁，自然是要見上一見，順便指導一下御史臺如何開展工作，把狗鏈子握在手裡。
董白點點頭，呂雯便將司馬防領到堂前。司馬防得了允准，一進門，滿臉堆笑，大禮參拜，道：“長公主萬年，救子提攜之恩，無以為報，唯肝腦塗地，以報公主大恩大德。”
董白心中發笑，這司馬防八個兒子，少了一個也不算什麼，關鍵還在於“提攜”二字。
“舉手之勞，憲臺不必如此。”
董白輕輕抬手，示意司馬防起身。
“憲臺此前就任治書御史，想來熟悉我朝律令。我朝開國數百年，除正式律法六十篇外，科、令繁多，比、例無算，官吏尚且糊塗，又如何曉諭民眾？”
“我想請憲臺擇其精要，釐定框架，仿照熹平石經，在城南立碑，以供世人觀瞻。”
司馬防一聽，嚇得身子有些癱軟。
熹平石經是什麼概念？那可是先帝為了明正經典，召集各路大儒推敲，欽定了一整套官方《六經》，轟動一時。
你董白什麼身份，我司馬防什麼檔次，能幹這事？
而且，漢律條文繁多模糊，正好給各地官吏上下其手的空間，這下刻成石碑，斷了人家財路，人家還不得斷了自已生路？
早知如此，這御史中丞，自已還不如不幹……
見司馬防臉色發白，董白略一思索，笑道：“此事你一人也幹不成，不如來個三司會審，讓尚書檯二千石曹、廷尉寺和你御史臺一同修訂漢律，如何？”
司馬防這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賠笑道：“長公主，廷尉乃九卿之一，此事不妨讓廷尉主持，下官全力配合。”
董白冷哼一聲。這老傢伙，前面還說要肝腦塗地，現在就開始推脫。
“司馬防，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難怪相國重用宣璠。你究竟是無能，還是無膽？”
“若是無能，這御史中丞你也別當了，趕緊告老還鄉！若是無膽，你是覺得，替我做成此事，我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