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自已其實是劉辯的這番話,董白說得很慢,每一句話都要停頓一個呼吸,將事情毫無保留地全盤托出。
呂雯聽著董白的講述,感覺有些崩潰,原本對世界的認知轟然倒塌,身邊熟悉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光怪陸離,背後像是隱藏著鬼怪,不可捉摸,不可名狀。
董白竹筒倒豆子一般,徹底將自已所有的秘密都說了出來,一下子舒服了許多,這才注意到,呂雯目光渙散,情緒似乎處在崩潰邊緣。
“玲綺,玲綺?”
這回輪到董白輕聲呼喚,關切地望著呂雯。
半晌,呂雯才回過神來,長嘆一聲。
“夫君,沒想到啊,你這美麗可人的面龐下,還真藏著個臭男人。”
“我早就該料到……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你一會兒英姿颯爽,一會兒嬌憨可人,我還以為你是月事前後狀態不一,原來根本不是一個人啊。”
略一停頓,呂雯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董白,低聲道:“所以,夫君和我說這些的目的是,讓我以後叫你辯哥哥嗎?”
“不是,哎呀,也不是不是。”董白打了個寒顫,面色緋紅,“我只是想著,我們如此親近,總該讓你知道我是誰,要不然我心裡不舒服。”
“哼,我不管,在我心裡,你就是董白,就是董白,就是董白!”
呂雯怒火中燒,一發力將董白按在床榻上,伸手去掏咯吱窩。董白怕癢,想要抵抗,卻又自知理虧,不得不任憑呂雯作弄,驚叫連連。
兩人打鬧了一陣,終於氣喘吁吁,肩並肩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董白久違地做了一場夢,夢中,一個大鬍子爺爺微笑地看著自已,輕輕告訴自已:
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
你是誰,並不取決於你自已,而取決於認識你的人。
自然,人的看法各有不同,他人眼中的自已,當然是千人千面。
可那千人千面,難道就不是自已了嗎?
這世間沒有所謂的偽裝,偽裝便是真我,真我亦是偽裝。
董白恍然,悠悠醒轉,望著枕邊呼呼大睡的呂雯,會心一笑,安心睡去。
上午時分,董白被喧鬧聲吵醒,起身一瞧,竟然是田豐不顧呂雯、柳萱等人勸阻,直接衝到了屋外。
“主君,主君!大事不好啊!”
田豐手中高舉著早上抄來的邸報,放聲高呼:“主君,朝廷把你的冀州牧拿掉了,換成了沒用的宗正,還讓您去修宮殿,這是明升暗降啊!”
董白苦笑一聲,昨天回來晚了,倒是忘了和這傢伙說一聲,田豐現在是公主府長史,這任命詔書估計直接送他手上了。
“快,請田長史進來。”董白生怕田豐背過氣去,連忙叫他進來。
田豐急匆匆進到屋中,看到董白只穿了一件內襯,還光著腳,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
董白見他如此,調笑道:“元皓,方才那麼著急,這時候想起男女有別了?”
田豐受此一激,倒是抬起頭來,面色如常,將手中邸報遞了上去,道:“主君,剛剛接到詔命,擢升長公主劉素為宗正,冀州牧給了盧植。此外,我抄來了邸報,擢升渭陽君董白為河南尹,幷州牧給了荀攸。”
董白微微點頭,道:“皇甫嵩和蓋勳,有沒有去幽州任職?”
田豐一愣,激動道:“主君你都知道?這兩人心意不明,這樣任職,是在毀我們的根基啊!”
“元皓,你未曾到過幽州,情有可原。”董白擺了擺手,“我的根基,沒有你想象中那麼淺,劉太傅也不是吃素的,即便這兩人不相信衣帶詔,也無法從幽州起兵反叛。”
田豐略一思索,嘆道:“主君神機妙算,早有安排,豐就不多言了。”
“元皓,這也怪我,昨天回來晚,倒是忘了和你說此事。”董白一臉歉意,田豐連稱不敢。
董白拿起抄來的邸報,若有所思。自已此番久留朝中,確實應該試著掌握輿論機器,把報紙辦起來,還能帶動造紙術和活字印刷的發展。
“元皓,這邸報的事情,你同我詳細說說。”
田豐不明白其中關竅,只覺得主君又開始關注細枝末節,無奈道:“朝廷明發的詔書,各官署都可以派人去看,見到和自已相關的內容,就可以抄回來看。州郡在京中可以設邸,抄回來的內容就叫邸報,或者邸抄。”
董白微微頷首,雖然朝廷對各地的影響力不如以前,但蕩平袁紹後,還能維持表面和平,州郡對朝廷方面的訊息和動向還是有所求的。
有需求,就有買賣。他們派人來抄多麼麻煩,自已的印刷術一出,就能大大降低成本,再透過四海公會的渠道分發出去,遠的不說,至少河南尹的每鄉每裡,都要能看到自已開辦的報紙。
“元皓,這邸報,每家抄的內容不一,實在不妥,我如今身為宗正,應當做出表率。”
“這樣,你去太學借點人手,每日揀選好邸報內容,就讓他們抄個幾百份,送到各個官署,定名為公主日報。”
“除了朝廷詔書的原文,你可以用我的名義寫幾句點評,這樣內容有所不同,各個官署也想掌握我們公主府對朝廷詔命的看法,才會認真看報。”
“那些負責抄寫的太學生,按抄寫的份數,每份給個5錢或者10錢,這樣他們才會用心。”
“若是內容不足,也可以採用太學生或者其他官員的文章,適當給點潤筆費,只是務必保證每日一刊。”
“待一月之後,眾官署養成習慣,我們就以太學生抄寫不易為由,收取訂刊費用,同時以經費不足運營艱難為由,壓降太學生的抄寫費用。”
“這樣一來,公主日報就能自行運轉,無需長期投入。”
這番構思精巧,田豐沉吟半晌,不得不佩服。
不過,這一切的關鍵,都在於董卓能夠掌控朝政,要不然,誰敢把朝廷詔書大規模抄出去賣錢,第二天就會被腰斬棄市。
也就只有自家主君,仗著自已是相國孫女,敢這麼冒犯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