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他們找到了孫海興口中的那個人，叫胡元傑，是孫海瑞的一個合作人。胡元傑是個有些肥胖的中年人，王雲科找到他後，就把他帶到了派出所。

胡元傑作為一個商人，想必還是見過一些場面的，但不知為何，一到派出所就顯得戰戰兢兢的，呂易成覺得他的反應很不正常。

呂易成先是微笑著說：“胡先生，你別緊張，我們今天喊你來呢，只是問你一些情況，沒什麼大事，放輕鬆。”他轉頭對王雲科說，“雲科，你去給胡先生倒杯茶來。”

胡元傑一口氣喝了一大杯茶，也沒見冷靜一些。

呂易成突然變得嚴肅，義正言辭地說：“胡元傑，我們是臺中安寧派出所的警察，這是我們的證件，現就孫海瑞死亡事件一案，依法對你進行詢問。你要如實回答我們的提問，不能有意作偽證或是隱匿罪證，否則要負法律責任，你聽清楚了嗎？”

胡元傑從桌上抓起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聽……聽清楚了。”

“嗯？”呂易成挑了挑眉，“胡元傑先生，請問您是怎麼知道孫海瑞已經去世了的事情的？據我所知，您這段時間好像暫時和孫海瑞沒有生意上的往來吧？”

胡元傑似乎有些慌張：“我……我前段時間去他公司找他，結果他的秘書告訴我他已經去世了。”

“哦？真的嗎？”呂易成緊緊盯著胡元傑臉上的表情。

胡元傑忙點頭：“是，就是這樣。”

“你為什麼要去找他？”

“談……談新的生意。”

呂易成看了他幾秒，語氣又輕鬆起來：“請問你和孫海瑞是什麼關係？”

“我們就只是普通的合作關係而已，真的。”他又擦了擦汗。

“可是我聽說……你好像跟他借了一筆錢啊，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跟他借了一筆錢，是過橋貸款，用來進行資金週轉的。”

“有多少？”

“這……”胡元傑緊張地嚥了口唾沫，“兩百萬。”

兩百萬？這些錢對孫海瑞來說不算什麼，但仍是一筆鉅款。

“這錢他是以公司名義借給你的，還是以私人名義借給你的？”

“因為我和他還有點交情，是以私人名義借的。”

“有人說上次你和他的家人去風景區遊玩的時候，你們吵了一架，有這回事嗎？你們為什麼吵架？”

胡元傑的表情變得有些焦急：“我開始說的是那天還給他的，結果資金一時週轉不過來，我就想找他商量商量，要他再寬限我一段時間。”

“他拒絕了，是嗎？”

胡元傑低頭：“是的，所以我們吵了一架。”

呂易成似笑非笑地看著胡元傑的眼睛：問道：“我們在孫海瑞家找過了，並沒有發現這張兩百萬的欠條，胡元傑先生，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胡元傑的眼神開始躲閃，支支吾吾：“我……這個……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他藏在什麼地方了吧，要不你們再找找。”

“嗯……欠條不見了，讓我猜猜，會是誰拿走了它呢？”呂易成故作思考地樣子在旁邊自言自語，一邊斜眼瞟著胡元傑。

胡元傑一下子變得滿頭大汗，一句話也不敢說。

呂易成又變得嚴肅起來，聲音也提高了一些：“胡元傑，你那天晚上為什麼要去孫海瑞家？”

胡元傑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說：“我……我沒去他家……沒去……”

呂易成突然道：“哦？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哪天？”他的手撐著桌子，笑意盈盈地看著眼前的人。

胡元傑慌張失措，急得漲紅了臉，吐不出一個字來。

“胡元傑先生，我再次提醒你，作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明白嗎！”

“我……我沒去……”胡元傑額頭上的汗早已順著臉頰滴落，緊張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你不說也沒有關係。對了，我提醒你一點，我們在孫海瑞家裡採集到一個陌生人的指紋，只要把你的指紋拿去比對，結果自然明瞭。到了那個時候，你再想說，可就來不及了，請你好好考慮一下。”

胡元傑臉憋得通紅，陷入了思想鬥爭中。呂易成也不著急打斷他，就靜靜地坐在旁邊。

十多分鐘後，胡元傑好像想通了，嘆了口氣，終於開口道：“孫海瑞死的那天晚上，我是去過他家。我的資金實在是難以週轉，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再去找他商量商量，就去了他家，但是到門口我又猶豫了……我四處轉了很久，直到十點多。但我看著一樓的燈還亮著，所以我就進去了。”

“之後他還是不同意延期，所以你就殺了他？”

胡元傑趕緊擺手，慌張地說：“沒有，沒有，我沒殺他！你們相信我！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呂易成皺皺眉，和王雲科相視一眼，又問他：“怎麼回事？”

“我在客廳叫了他很久，都沒人答應我。因為我以前也到過他家，我就想他會不會沒聽到，然後我就四處找他。結果，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渾身是血倒在院子裡，沒了心跳了。”

“然後呢？”

“他流了滿地的血，我當時非常害怕，一動也不敢動。等我冷靜下來以後，準備快點離開，突然想到這正是個好機會，所以正好趁這個時候……”

“所以你就趕緊去找那張欠條了？”

胡元傑慚愧地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他把欠條放在什麼地方？”

“有一次去他家談生意的時候，我瞄到了一眼，他把欠條裝進一個盒子，放在他臥室的櫃子裡。”

呂易成嘲諷地笑笑：“根據民法的相關規定，若是債權人死亡，他的所有債權會轉移給遺產繼承人，所以只要欠條還在，那兩百萬你還是要還。呵，你倒是精明！”

胡元傑一臉求助似地看著他們：“我找到那張欠條以後就馬上走了，其他的什麼也沒幹，真的！我害怕警方會懷疑我，就一直沒敢告訴別人。你們要相信我，我到的時候他真的已經死了！”

“那張欠條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已經被你銷燬了？”

“沒……沒有。我本來是想直接燒了的，但我想，海瑞死得不明不白，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要是警察追查到我頭上，沒了這張欠條反而不好解釋，要是最後真認為是我殺了孫海瑞，那我可怎麼也說不清了。所以我就暫時把那張欠條留下來了，不敢輕易動它，現在就放在我家裡。”

呂易成思索了一會兒又說：“我們可以暫時相信你，不過即便你沒有殺害孫海瑞，你這也算是犯了盜竊罪，還是會面對刑事處罰，處六個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況且，你既是夜間侵入住宅，又是在他死亡之時趁火打劫，情節十分嚴重，應該會重判。要是你還擾亂我們的調查，到時候雜七雜八的加起來，數罪併罰，你可就……給你一句忠告，我勸你還是趁著現在，給自已增加一些從輕情節，也許到時候還能減輕刑事處罰。要知道，現在孫海瑞已經去世，你就是想要跟他私了，也沒有那個機會了。”

胡元傑嚇了一跳，一下子變得大汗淋漓，瞪大了眼睛搶著說：“我知道，我知道！我說的可都是真話！我會馬上把那個欠條還回去的，我一定會主動配合你們的查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彆著急，先不急著把欠條還回去，我們需要那張欠條作為證物。”

“好，我馬上去把它拿過來！”胡元傑慌張地起身。

“等等，你先看看這份筆錄，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在後面籤個名。”呂易成叫住了胡元傑，把筆錄遞給他。

胡元傑檢查筆錄的時候，呂易成又說：“雲科，你陪他去拿欠條。”

王雲科點點頭，帶著胡元傑走了。

日近黃昏，天際的白雲染上了一層紅霞，看著這一幕，呂易成不由得嘆息，在房間裡四處徘徊。王雲科拿著那兩百萬的欠條很快就回來了。

王雲科看著他面帶惆悵，便問：“呂大哥，你相信那個胡元傑說的話嗎？”

呂易成毫不猶豫地說：“相信！為什麼不相信？”

王雲科不敢確定：“也許他只是為了開脫自已的罪責在撒謊呢？把殺人罪說成是盜竊罪？”

呂易成搖搖頭：“這個兇手很聰明，可你看剛剛他的樣子，十分不冷靜……若他是裝成這副樣子給我們看的，那至少也是一個極端狡猾的人。如果他是一個這樣的人，就絕不會把自已暴露在另一個罪名之下。最重要的是，反正沒人看見他，他與其說自已偷了張兩百萬的欠條，還不如編個防衛過當或是過失殺人的罪名。防衛過當雖然也得負刑事責任，但通常都能減輕甚至免除刑事處罰；而因過失而致人死亡的，也只處兩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拘役或兩千塊以下的罰金罷了。無論是哪個罪名，都比現在要好得多，他沒有理由向我們撒謊。最後，現在欠條都已經在我們手上了，到時候他就是想當庭翻供都沒有可能。你想想，如果他是兇手，又怎麼會主動把證物交給我們？”

王雲科變得愁眉苦臉：“可是這樣的話，線索又斷了啊……我們再回去查孫海瑞的那三個兄弟姐妹？你不是說了嗎？他們可是一心盯著海瑞哥的遺產，為了這些遺產，不是沒可能殺人的。”

“唉！仔細想想，他們三人拿到遺產的機率太小了，必須挨個越過孫海瑞的妻子和父母，這樣的犯罪成本未免太高了些。況且他們對遺產的表現也太明顯了些，如果他們之中某人是兇手，至少也該遮掩一下。”

“那現在我們……”王雲科作詢問狀。

呂易成沉默了很久，緩緩坐下，靠著椅背，點上一支菸，呆滯地看著天花板。良久，他像是放棄了，嘆息著說一聲：“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