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眯著眼，長長的睫毛偶爾撲閃，目光透過斑駁的樹影。這光線耀目，卻並不算刺眼。
少年挑選著中意的柳條，細碎的腳步緩緩向前，很快發現一條合適的柳枝，正在不太高也不太低的位置。
他跳起來揮刀劈砍，驚得整棵樹瑟瑟發抖。柳絮表示了抗議，紛紛落下，生氣地落在他的發端、肩頭、鼻樑。他渾然不覺，三兩下砍下那根柳枝。
索性蹲坐在晨露未乾的草地上，用刀將光滑的柳條分割成一小段一小段，接著將柳皮從柳骨中分離出來。
他雙手拇指和食指捏著柳枝，反覆地，輕輕地揉搓。這耐心，超出他做的任何一道數學奧數題。
修長的指節，隨著柳條兒有規律地上下翻飛，演繹出一種頗具美感的韻律。
當覺得柳骨可以在柳皮內活動，他將樹枝一端末端的柳皮削掉，輕輕巧巧抽出柳骨。做著這些動作，他的表情專注而認真，透著孩子式的天真和熱情。
那被抽出的柳條芯子，白白色中透著青青色，像脫了衣服的嬰孩一樣，變成了光腚的小娃娃。
少年急不可待地將柳哨含在嘴裡，澀澀的味道傳入口舌，他試吹了好幾下，都沒能發出想象中的清脆的哨響。
於是，鼓足了腮幫子，小臉憋得通紅，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直至把柳哨吹破，也只能發出悶悶的聲音。
他神采奕奕的眼睛蒙了一層灰——接著眼珠提溜一轉，再來！
很快第二個柳哨製作完成，仍然沒能吹出動聽的哨聲。
第三個
第四個
……
就這樣嘗試了許久，溼漉漉的草地打溼了他的褲管，著涼了卻渾然不知。
“阿嚏——”
縮了縮鼻子，他站起身，雙手插入口袋，來回踱步……
“馬勒個巴子，這小破玩意兒能難倒我這種天才？”
他伸出一隻手摸著下巴，極力回想著幾年前，和姐姐一起製作柳哨的情景。
“噢，我知道了！”
柳皮管的一端必須削薄一點才行，他用手指將一端捏的扁扁平平，然後用小刀颳去那層青皮。
放入口中，再次鼓圓腮幫。
“嗶嗶——”
“嘟嘟——”
悠揚、清脆的哨聲傳到遠處，驚起田間電線杆上兩行密密麻麻的燕子，這春天的五線譜，由少年口中彷彿有了魔力的柳哨細細編織著。
在後來的一堂物理課上，少年才恍然大悟，之所以要將光滑的柳皮表層削去0.3-0.5公分，是為了使其形成一個簧片構造，在吹動時更容易振動發聲。
正當少年心神沉浸在柳哨的製作中，背後響起稚嫩的童聲：
“江山哥哥，你回來啦！”
是兩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男孩約摸十來歲的樣子，女孩八歲不到。
“你們幾個小屁孩怎麼來啦？”
少年自從到縣裡上高中，有一段時間未見過這幾個小鬼頭了。
“江山哥哥，你不在都沒人帶我們玩兒了。”
是小女孩的呢喃軟語。
“那你想哥哥沒有？”
“想，昨天放學和小黑他們跳房子，大家還在討論你到底啥時候回來。”
“乖孩子。”
少年摸了摸女孩的頭，原本淡淡的眼神溢位一絲柔色。
“哥哥教你們做柳哨吧？”
“好呀好呀！”
小女孩拍著小手，兩個小男孩也是滿臉興奮。
很快少年就幫女孩做好了哨子，女孩放入口中，肉嘟嘟的粉紅小臉頓時鼓了起來。
“嘟嘟——”
隨著悠揚的哨聲吹響，天真的笑容在女孩面龐盪漾開，兩個小男孩都投來羨慕的眼光。
“哥哥，哥哥，你太厲害了。”
小姑娘高興得手舞足蹈。
“哥，可以幫我做一個嗎？”
“我也要！”
“你們倆都多大了？自己動手。”
於是少年幫兩人選好合適的柳枝，小男孩們就熱火朝天做了起來。
他偶爾糾正一下他們錯誤的做法，就像兩年前姐姐教他一樣。
“哥哥在幹嘛？”
“編花環。”
“是給小馨的嗎？”
“你想要嗎？”
“當然！”
“那就去找些野花來。”
“好噠……”
“別跑太遠。”
少年望著小馨一蹦一跳離開的背影，淡然一笑。
當綴滿野花的柳環戴在小馨頭上，兩個男孩都都發出讚歎的聲音。
“小馨好漂亮哦。”
看著自己的作品，少年滿意地笑著。
小馨羞紅了臉，不自然的拉起少年的右手晃著。
少年眼底的溫柔更甚。
“我像不像小公主吖？”
“你像小公豬，哈哈。”
一個小男孩取笑起小馨，另一個小男孩則搶了她的寶貝花環，舉過頭頂跑起來。
小馨緊張地跟在後面，想要搶回來，肉嘟嘟的臉急得通紅。奈何兩個男孩把柳環傳來傳去，還伴隨口中吹出聲聲嘹亮的號聲，她急得快要哭了。
每一次把柳環丟到空中，陽光都被切割成數個溫馨的畫面。
他們矮矮的個子，像麻雀一樣好動，在不算遼闊的田野裡，用一支支柳哨，將春天含在嘴裡。
少年嘴裡叼著一根青草，看著三個小傢伙嬉戲打鬧，閒適地笑著。
“勸哥哥，他們欺負我。”
小馨一臉委屈，眼淚掛在清澈的大眼睛裡，隨時準備破閘而出。
“你們兩個壞小子別鬧了，喜歡的東西要自己動手。”
正在小馨戴著花環，瞄著水中的倒影臭美時，突然聽到製作柳哨的小男孩發出一聲慘叫。
“啊——”
小男孩的手指劃破了，少年見到小男孩食指現出一抹殷紅，眉宇間閃過一絲焦急。
他用白T衣角包裹著男孩的傷口，迅速止血。男孩剛剛痛苦的神色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擔心的樣子。
“哥，我媽要是知道我把手指弄破了，又要罵我了，唉！”
“口子不深，沒事的。”
少年讓旁邊兩個小孩收集來一搓兒柳絮，輕輕敷在男孩的傷口。
“敷上柳絮就不會留疤了。”
小男孩雖然疼得呲牙咧嘴，望向少年的眼神卻更加燦爛了。
為了安慰受傷的孩子，少年爬上高大挺拔的柳樹，砍下“Y”字型的樹杈，給他做了一個彈弓。
然後便帶著小精靈們在田野間，到處穿梭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