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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離別

這一夜之後,合不勒怕再有人對阿狸意圖不軌,不僅派了百十來個兵士和四名怯薛守在她的氈包前,自已更是每日的要事一商議完,就飛奔到阿狸身邊,寸步不離。

阿狸日日照看合不勒的傷情,一日起碼有兩餐負責他的飲食。她的藥都功效神奇,這一點傷,五天不到就徹底好了。但她做的飯實在難吃,最後還不如合不勒自已做的。

但無論每一餐是好吃還是不好吃,兩個人都吃的十分開心。

合不勒永遠不笑話阿狸的廚藝,哪怕她烤出來的肉還夾生,他也照吃不誤。但更多的時候,他會自已烤好,再用刀切下來遞給她,看著她直接用手抓起滋滋冒油的一大塊肉,毫不矜持的塞滿進嘴巴里咀嚼,他總是笑著感嘆:“你要是出生在辛國就好了!你會是草原上最美的其其格(蒙古語:花朵),我也一定會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獻給你。”

對於合不勒大膽的表白,阿狸每次都不回應。合不勒猜不透她,乾脆也不再猜了。他的傷早就好了好多天,彼此約定的送她走的日子也過了很久,可阿狸不主動提出要走,合不勒就也沒有提起。

其實對於合不勒而言,阿狸的心意既重要,也不重要。因為拜山的日子也一步步地近了,再怎麼馬不停蹄,壓縮行程,到了12月的時候,也必須啟程去清陽山,他不可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這太不安全了……不久以後,也許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也許即便見到了,也只能遙遙相望而不能再和她說話了,也許就算能說話,也不能再問她是否對自已動過真情了……

可那又如何呢?如今,沒有什麼事情,能比讓她繼續活著更重要。

有一天,阿狸突然把合不勒拉到一旁,合不勒驟然緊張,以為她會說她要走了,沒想到,她卻說:“你教我騎馬,好不好?”

合不勒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立刻喚人牽來一匹白色的駿馬。他親自幫她備鞍,調整腳蹬的長度,從如何上馬教起,等她自已上了馬,在馬上坐穩了,他又親自牽著馬,給她講解動作的要領。最後,他跨上自已的寶馬,牽起她馬的韁繩,在前面領著她的馬慢慢的走慢慢的跑……

十天之後,阿狸已經完全掌握了騎馬的平衡技巧,他們兩人已經可以並肩在雪原上縱馬賓士了。

也許是因為阿狸身上總是揹負著那麼多的束縛,她愛上了這片刻自由的感覺。她有的時候騎馬,有的時候騎著森格。森格的速度比一般的馬還要快,體形也更巨大一些,但掌握了平衡之後,阿狸騎起來也不再費力了。

自從入冬以後,天空經常下起鵝毛大雪。大雪把整個大地都鋪滿了,一切都變成了白色——群山、森林、小河、木屋,還有那些更為靈動的——炊煙、天鵝、白馬、雲朵。

這一日,天高雲闊,碧空如洗,他們行走在疏林、河流、山川,平原,各種樹木上都掛滿霧凇,宛如仙境。

再往前走,阿狸突然用馬鞭指著遠處驚歎:“看!那是什麼?!”

合不勒也望過去,平原上出現一道奇偉的天象,一道圓形的彩虹大大的掛在天空中,合不勒告訴阿狸:“那是雪原上的彩虹,是冰暈!”

阿狸連連讚歎。

合不勒突然又對阿狸說:“要是在彩虹下面,扎兩個穹帳,養百來只羊,再養幾十匹牛馬,安穩的過日子,最後娶一個相愛的妻子,和她生十幾個兒女,人的一生是不是也是很完滿了?”

阿狸笑著說:“我想象不出還有比這更好的日子……”

合不勒大笑:“我以後不想再輕易打仗了。有那麼多過著這樣日子的人,我打一仗,他們這種日子就沒了。我自已沒有這個福份這樣子生活,總不能讓我的子民也沒有好日子過吧。”

阿狸看著他,對他說:“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呢?你真的會選擇放下一切,就這樣平淡的過活麼?”

合不勒微笑著思索了一下,隨即對阿狸說:“我會——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話……”

一天又一天,暮去朝來,斗轉星移。

終於有一天,合不勒對阿狸說:“走吧!今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然後明早,我就送你離開!”

阿狸點點頭,跟著合不勒慢步移出帳篷。

合不勒一匹馬,阿狸一匹馬,並肩而行。八個親隨,四個怯薛,百十個衛兵,和森格都遠遠跟在後面。

合不勒好像突然興起,選了一條風景最好的路線,一路走,一路讓阿狸看。

此時正是黃昏,太陽眼看就要西沉入遠處起伏的山脈中去。落日餘暉,讓滿眼的白都染上了一層濃郁的金。

阿狸想起最初來到這片土地上的時候,是在秋季。壯麗雄美的景色是湛藍的湖、紅色的柳、金黃的樹、還有延綿的山,這些從沒見過的風景都讓她震撼和沉醉;而這裡的人民熱情直率、奔放灑脫、恩怨分明,多情且重情,又怎麼不讓她感動和喜歡?

秋冬春夏,一季又一季。中間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改變了那麼多的人,甚至連她自已都發生著微妙的變化。最終亙古不變的,只有這山川、河流、湖泊、日月。

合不勒問她的問題,她也認真的問了自已——如果沒有責任,沒有使命,她會不會想要留在這裡?這個答案她自已也不十分清楚,但如果答案真的是否定的,那此刻這留戀又算是什麼?

瑞是情竇初開時候的懵懂與熱情,他教會她情愛,教會她情為何物。

合不勒卻教會了她愛的真諦。他賭上自已汗王的名譽、地位、尊嚴、甚至身家性命,放下自已的戀慕、深情、不捨、和全部的愛意——終於,要送她走了。原來一個人,真的愛上另一個人,即使再難過,也會為他\/她放棄很多東西。誰能說,合不勒的愛不比瑞的更深呢?

太陽只剩最後一絲餘輝,天空中佈滿了披戴著霞光的雲朵。合不勒指著一朵巨大的雲彩,對阿狸說:“你看!那像不像是森格?”

阿狸抬眼望去,果然——那朵雲有巨大的長滿了鬃毛的頭,還有粗壯的四肢,又有一條長長的尾巴。阿狸笑了,回頭看看遠處的森格,又抬眼看看合不勒。合不勒也正低頭看著她。四目相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霞彩的映照?合不勒覺得阿狸的臉紅了。

又行了一陣,轉過山坳,阿狸發現眼前開闊了,聖湖展現在自已眼前,只是應該不是她所熟悉的聖湖的東岸,而是更靠南的地方。湖岸的寬闊平坦處,一個用石頭碼成的大大的圓形臺基裡,呈錐形又層層疊疊堆放著無數石塊,在土石堆的頂上插滿了樹枝樹條,又有無數綵綢點綴。

合不勒告訴阿狸,這叫“敖包”,用於祭祀和祈禱。

他下馬牽著阿狸的手走到敖包前,阿狸看見臺基上擺著一個十分特別的石頭做的神龕,合不勒開啟神龕,從裡面拿出一件素白的衣裙,正是阿狸的那一條珍珠色羅袍。

合不勒把羅袍遞給阿狸,說:“這件羅裙原本已經被丟在了圍場裡,你失蹤後,我又讓人把它找回來了。我以這條羅裙代表你,專門搭起這座敖包,是為了祈求上天讓我找到你。原本我想按習俗把羅裙放進敖包中間,但又總覺得有一天,我也許會親手將它還給你。所以我造了一個石頭神龕,把它供奉在裡面。如今我的祈禱總算如願,我想也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阿狸拿回自已的羅袍,心中卻不知是什麼滋味,最後她只能淡淡的說:“那這敖包以後恐怕是沒有用處了。”

合不勒笑了笑,“怎麼會?敖包不僅用來祈禱,也可以作為路標。更何況,你走了,我更要常來這裡,給這裡繼續添石頭,還要用馬奶酒和牛羊祭祀,讓長生天保佑你此後平安,順遂……”

合不勒不知道阿狸在想什麼?只看到她高高的仰起頭,似乎是注視著敖包,默不作聲。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月亮漸漸升起來。合不勒看看天色,悵然的說:“天色晚了,我們早點回去吧。”

阿狸輕輕點了點頭。

一行人這回換了一條近路,回到阿狸的帳篷處,合不勒和阿狸雙雙下馬,合不勒送她到帳門前。

他說:“我走了。明早我不會出現,但我會派人,將你安全的送回到沛國。”

阿狸卻突然對他說:“我這幾年以來幾乎沒有做過順從自已心意的事情。把森格帶回來算是第一件。今晚我想做第二件任性的事……”

說著阿狸主動勾起合不勒的脖子,吻上他的嘴唇。

這個吻讓合不勒的心也融化了。但當他嘴角嚐到阿狸流下的鹹鹹的淚水的時候,他的心一邊甜蜜一邊又痛了起來。他把她臉上的淚水抹去,深情地望著她迷濛又泛紅的眼睛,彎下腰雙手一抄,把她抱進了帳篷……

不眠不休,耳鬢廝磨,又激情澎湃的一夜匆匆過去了。第二天一早,天還朦朦亮的時候,阿狸悄悄的起身,穿好自已珍珠白的羅袍和斗篷,帶好面具,背上背囊,她回頭看了一眼還睡著的合不勒,走過去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鬢角,又在他嘴唇上印下臨別的一吻,縱然有很多不捨,還是把心一橫,走出了帳門。

門外兩個怯薛還在值守,看到阿狸出來,卻不見大汗,不免進入帳篷裡檢視。阿狸不理怯薛,走到不遠處,喚醒森格,騎上它兀自緩緩向山谷外走去。

合不勒其實已經醒了,他只是不想親眼送走阿狸。怯薛走進帳篷的時候,合不勒睜開眼睛,爬了起來。他對怯薛交代了幾句,怯薛退出帳篷,帶著其餘三個怯薛和這一百多個兵士,趕緊去追阿狸了。

合不勒一個人,一動不動得在原位呆坐了很久,最後終於慢慢的起身,穿戴好自已的衣袍,八個親隨已經在門口恭候,一行九個人,策馬往營盤的方向奔去。

阿狸騎著森格緩緩前行,恍恍惚惚出了山谷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已的心漸漸又開始痛了起來。這時怯薛和兵衛們已經追上來,阿狸真希望他們能晚一點到,她多想在無人處痛哭一場啊!可惜,沒有人給她這個機會……

一隊人馬走著走著,突然一匹快馬一隻黑色獵犬從後面飛馳追趕而來。阿狸、怯薛和兵衛們都一邊慢慢行進一邊觀察此人的動靜。

等他奔到了略近處,阿狸先認出了來人,她有些驚喜的對護衛們說:“快讓他過來吧!這是星族上玉滋的阿布萊!”

眾人讓出一條路,阿布萊騎著馬領著犬,走到森格的身側。因為策馬追趕,他臉上冒出一層薄薄的汗。

“總算追上了!”,他鬆了一口氣說。

因為還要趕路,阿狸對阿布萊說:“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吧。”,說完一隊人馬又繼續向前移動了。

“你怎麼找到我的?”,阿狸好奇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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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萊這時喘過來一口氣,聽到阿狸的問題,被凍的通紅的臉龐上,不易被人察覺的泛起兩朵紅雲,他細細解釋了整個經過——

原來阿狸離開後不久,森格像是感知到主人已經不在星族了,掙脫了繩子,十幾個人也沒能攔住,一路就追著阿狸的氣味找到了合不勒的營盤。

阿比里斯汗王也料到了八成森格是去找白澤鹿神了,想起鹿神臨行的託付,總覺得不能不管不顧,於是想派人去追森格,就算追不到,起碼也要看到或知道它和鹿神匯合了才行。

阿布萊主動請纓完成這件事,阿比里斯汗自然也沒什麼意見。等阿布萊也找到了環營,只聽說白澤鹿神已經治癒了合不勒汗王,卻得不到任何有關森格的訊息。

兩族剛剛有過交戰,雖然暫且算是和解了,但一個星族的王族到日族的營盤總歸惹人嫌疑,他只好偷偷找到了唯一一個他能說上話的,日族王族的半熟人,就是日族的大公主達蘭臺。

是達蘭臺告訴了阿布萊,原來白澤鹿神和森格竟然被當成了殺害巴爾斯汗的疑兇,差點死在了火海里。但好在由於合不勒汗王的庇佑,一人一獸倒是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已經不在這裡了,合不勒汗王將她們安置在聖湖邊上,亦都乾的氈包處了。

阿布萊一邊打聽著亦都乾的氈包所在,一邊往她那邊去尋,但最終還是晚了一步,白澤鹿神又被挪走了。這一回,可真沒有人能告訴他鹿神和森格去了哪裡。他只好先回到察赤,跟阿比里斯汗說明了原委。

阿比里斯汗聽聞鹿神和森格被如此對待,憤憤不平,一直搖頭,覺得日族實在不應該如此對待恩人。

這時,阿布萊大膽的對哥哥說出了自已這一段日子以來,始終縈繞在心頭揮不去的一個想法,也是他考慮再三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