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7章 漁村

祁國,北海岸邊。

“當家的!阿狸阿松!回家造飯啦!”,一個漁婦站在岸邊,衝著海的方向大聲喊。

她往西邊看,太陽落下遠處隱約可見的重巒疊嶂,已經沒入山谷不見。往東邊看,不遠處的海邊,一個穿著粗布短襖褥裙的年輕女子揹著一個小小的揹簍,正在沙地和礁石間捉小螃蟹,挖螺貝——那是阿狸;海上幾條小小的漁船,其中一條上,一個穿著大襟衫籠褲、頭戴青箬笠的中年男子和一個同樣打扮的年輕男子,正佈網、打魚、收網——正是自已的丈夫和兒子。

天色漸暗,但空中仍舊流雲浮動,旖光霓彩,遠遠看去,撒開的漁網上揚起點點水珠,霞光返照,海面上清風細浪,波光粼粼。男子們收了網,裡面三十幾條大大小小的銀魚使勁撲騰,這一網收穫實在豐厚,年輕男子咧著嘴笑,衝著岸上的老婦人大喊:“娘!聽見啦!我再撒一網就回去!”

阿狸十分專心致志,似乎沒有聽見婦人的呼喚,她此刻正好看見礁石縫隙裡,一個軟乎乎帶著小刺的東西在她手指的碰觸下猛的一縮,她趕緊用雙手又堵又挖,把它從礁石縫裡拽了出來,一條不大不小溼溼滑滑的海參在她掌中蜷成一團,她開心的把它扔進揹簍裡。

天已經黑了,兩個男人上了岸,年輕男子叫阿狸一起回家,三個人帶著全部收穫回到家中的茅草屋,屋子裡僅有的一盞油燈的燈火異常微弱,桌上擺著些醃製的小魚小蝦,一盤蒸螺,一盤炒貝,難得的是還有兩張麵餅子。

阿狸對老婦人說:“貴嬸,我今天不僅挖了不少螺貝,撿了不少小螃蟹,還在石縫裡挖到兩條海參呢!”

婦人欣喜的點點頭:“這海參麼,到時候我清洗乾淨,曬成幹,能換不少銀錢。”

叫阿松的年輕人也對老婦人說:“娘,自從阿狸來了咱家,這海上的天氣好,我們的運氣更好!今天一天捕得魚,都趕上過去幾個月的了!”

婦人笑看兒子,他黝黑冒著汗的臉上露出樸實無華的笑容,婦人給自已的丈夫、兒子和阿狸各自夾了一筷子螺貝小醃魚兒,阿松則將拿起一塊餅子,撕了一大半遞給阿狸,阿狸抬頭對著阿松一笑,“謝謝阿松哥。” ,這一聲謝謝惹得阿松臉上發燙,燈火幽暗,他臉又黑,誰也看不見。

阿狸幾口就把餅子吃完了,顯然還沒吃飽。阿松想了想,又把自已手裡的小半塊餅子也遞給阿狸。阿狸卻把餅推了回去,“阿松哥,你和貴叔明日還要出海,你吃!”

婦人看見了不免一樂,說:“別你推我讓的啦!這幾日捕了這麼多魚,我們也慶賀慶賀,我去收拾兩條出來,蒸給你們吃!”

吃完了飯,阿狸去洗好了碗筷,集體早早上炕睡覺。四個人睡在一張炕上。阿狸挨著貴嬸睡在她的外側,貴嬸則挨著貴叔,貴叔外側才是阿松。阿狸阿松早已經睡著了,偶爾還能聽到幾聲此起彼伏的輕鼾。貴嬸卻一直無法入睡,她推推自已的丈夫,輕聲說:“當家的!你睡了?”

“還沒,快了!咋了?”,貴叔連眼睛都懶得睜。

“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有啥事明早再說吧!”,貴叔稍微側了側身體,依舊懶得睜眼。

“明早兩個孩子都醒了,還咋說?”

貴叔嘆了一口氣,終於睜開眼睛道,“那你說唄。”

“你說這阿狸到底什麼來歷?”

貴叔半醒不醒:“我哪裡知道?你問我,我去問誰?”

貴嬸乾脆直接說:“我是在想吧,阿松早就過了娶親的年紀了。咱家因為太窮,這附近漁村裡的人家,人家看不上他,他更是也沒看上人家。但自從這阿狸來了,他這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她。這阿狸被咱們家救起來,莫不是天意?老天要給咱們降下一個兒媳,你覺得如何?”

無錯書吧

貴叔這時終於清醒了,他琢磨了一下,微微擺頭:“我看這阿狸可不是普通人吶!你在咱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可見過這等長相這等穿著的村姑?她當時身上穿著的那件衣服,頭上戴著的銀冠銀釵,都不是普通百姓穿戴得起的吧?我們又不知道她來歷,這萬一哪一天她家人找來了?我們怎麼跟人家交代?更何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許配過人家了……”

貴嬸聽著自已丈夫這話十分有道理,幽幽嘆了一口氣,“哎……難得阿狸這孩子又美麗又勤勞聰明,我是真喜歡她啊!她要是沒失憶就好啦……你說一個人怎麼就能把什麼都忘了,只記得自已一個小名兒呢……”

貴叔打了個哈欠,已經又閉上了眼睛:“你忘啦?我們在岸邊找到她時,她腦後全是血。你說,這人要是傷了腦子,得啥病的都有,失個憶算啥。趕緊睡吧……明早我和阿松還得一早起來去捕魚呢……”

***********

無比日常的漁民們的一天,被一隻突然出現在海邊的“泥”獸打破了。婦孺孩童都躲了起來,男人們,沒下海的,大家紛紛回家拿來魚叉木棒鋤頭菜刀,已經下了海的,把小舟劃得離岸邊更遠些,生怕這個怪獸會游泳。

這個巨獸在沙地上到處嗅到處聞,像一條獵犬一樣像是在找什麼東西。突然它仰起頭,看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它,蹲在礁石灘上,它發出獅子般的嗥吼,嚇著這個女子也回頭觀望,眼見著這個龐然大物衝向自已,雖然也覺得它長得有點奇怪,但不知道為什麼女子就是害怕不起來,甚至想上去摸摸它,親親它。她這麼想著的時候,怪獸已經搖著尾巴到了她跟前,伸出巨大的舌頭就開始舔她的臉,刺癢逗弄得女子咯咯大笑。

漁民們看見這個場景,全都就放鬆了,紛紛放下“武器”,遠遠瞧著這異常美麗的漁女和這異常醜陋的巨獸,形成了一幅異常溫馨的畫面。

遠處小船上的阿松正拼命划槳往礁石灘這邊來,看到阿狸十分安全,也鬆了口氣,他划槳的手卻沒有停,到了近處,他脫了衣褂光著上身撲通一下跳進海里,像一條魚一樣游到阿狸所在的礁石灘處,爬上礁石。到了眼前,他覺得這個怪物更加巨大可怖,但阿狸對著他笑,一派天真的模樣說:“阿松哥,你怎麼過來了?”

阿松帶著點防範的神情看著眼前的森格,說:“我看到這個怪獸靠近你,我怕你出事,就趕緊過來了……”

阿狸綻露開心笑顏,對阿松說:“阿松哥,你不用擔心,它可乖了!就是一條大狗!你看,它還在對你笑呢!”

阿松可一點兒也沒看出來這怪獸在笑,只鬆了心似的回答:“你沒事就好!那我回船上去了……”

阿松走了,阿狸才回過頭來,看見這巨獸身上還掛著個袋子,雖然已經被弄得和這個巨獸一樣那麼髒兮兮,卻沒有破損,她開啟袋子,裡面有幾件“泥”衣物,一個金屬球,還有一幅面具。這一瞬間,像是有一道煙火閃爍,突然點亮了她黑洞洞的腦海中的一隅……儘管還有更多記憶遺失,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關於預言之書的事情,當然還有眼前這個怪獸的名字。

“森格?”,她試探地呼喚,森格開心得嗥叫了一聲,惹得遠處已經放下了菜刀鋤頭的漁夫們又緊張得把“武器”都拿起來了。為了繼續表達它的歡欣,森格又撲通一下跳進了海水中,濺起一朵巨大的浪花,把阿狸整個人都打溼了,它在海中踩動著四肢游泳,讓海水把自已全身的泥巴化開,洗淨。阿狸腦海裡突然又浮現出自已曾經在某個地方給森格洗澡的畫面,她開心的笑了,反正已經溼透,乾脆放下揹簍,也撲通一跳,游到森格身邊。一人一“犬”,一會兒仰著遊,一會兒趴著遊,阿狸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笑聲,讓遠處的漁民們臉上也都感染了笑意。

森格和阿狸就此在漁村生活了下來。不久後,森格在附近所有漁村乃至更遠處的農莊都出了名兒。傳聞這沒人能認出來是什麼的怪獸,又能吃草,又能食肉,長相怪異恐怖,天天跟在一個漁女身邊像一條小狗一樣乖巧,最關鍵的是,它能出去打獵!

原本漁民的生活艱辛,吃得也很單調,更多的是靠天和運氣吃飯。這怪獸天天進山,每次回來總能獵到大大小小各種野獸,阿松一家因此也享了福。再也不用天天只吃醃製的小魚小蝦了。小到山雞野兔,大到狍子豪豬,一年四季,都能吃肉。吃不了的就拿到附近村莊和集市上去換米麵油鹽和銀錢,日子過得蒸蒸日上。

夏去冬來,冬去又夏來,經過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貴叔和貴嬸已經變成了當地有名的富戶,只是他們早已經習慣了海邊的生活,並沒有離去的打算。貴叔安排著在自已家茅草屋後面多搭出了兩間房舍,又給森格單獨搭了一間棚子,一家人終於不用再日日擠在一個炕頭上睡覺了。

漁民們早已經和森格相當熟念,早先還對它多有懼怕,避而遠之,如今恨不得這怪獸是自已的,就住在自已家裡!村民聊天聊起貴叔一家人,都帶著點酸味兒。一個說——你說這貴哥貴嫂家裡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吧?從外面撿回來一個女娃,貌美如花!又突然來了一個怪獸,天天吃喝不愁,還有那麼多富餘!另一個人說——羨慕不來啊!我聽說這女娃娃腦子有病,但那模樣水靈兒的!嘖嘖嘖!這要是再給他家松兒做了媳婦兒……哎……我們就沒這個福氣咯!

更讓漁民們驚歎的事情很快又發生了,森格叼回來一隻老虎!這老虎一死,把地方官府也給驚動了。原來這隻虎曾在山上傷人無數,官府沒有這個能力抓捕,只能讓百姓儘量不要去這山中,做老虎的口糧。但這山上有上好的山參,冒險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縣衙對這隻虎一直倍感頭疼,沒想到,突然有一日,這老虎不見了!只剩下虎皮虎骨等一應物件兒,都被拿到市場上去販賣,來販賣的人還不是獵戶,只不過是一個普通漁夫,大家不免好奇詢問,才知道這老虎是被漁夫家的一隻“狗”咬死的。

這件事就更奇了!很快傳到府衙裡,縣丞親自主持調查,居然真的確有其事!趕忙把它當作一件奇功奇事一路往上報,最後居然傳到了祁王耳中。祁王一向對奇聞逸事,奇珍異寶特別感興趣!臣子們各個兒都知道,全都絞盡腦汁搜刮,有不少人都因為獻寶獻得好,而升官發財。祁王對這隻老虎如何兇猛如何咬死了不少人倒不太在意,但聽說有“狗”能咬死猛虎,眼睛睜圓了問:“還有這等奇事?” 趕緊專門派了一個特使去這個漁村,探探真偽!若是真的,最好再把這隻“狗”帶回來,給他瞧瞧!

小半個月後,特使到了漁村,查清並下達了祁王召見口諭,阿狸和森格不得不離開貴叔貴嬸和阿松哥了。雖然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阿狸已經和貴叔一家朝夕相伴了一年的時間,他們待她極好,她心裡隱約覺得,這一去,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將珍珠白羅袍揣進背囊裡,卻把自已的銀冠銀簪都留下了,她說:“貴叔貴嬸兒,你們日子不好過的時候,就把這些東西賣了,多換些糧米。”

貴嬸也感覺這一別估計這阿狸就要“飛黃騰達”了,以後八成不會再回到這個小漁村。心中不捨,但也沒有辦法。阿松卻突然說:“娘!咱家目前餘下的錢糧可夠再撐個一兩年?”

貴嬸說:“多虧阿狸和森格,去了稅銀,省著點花,估計一年半載的不成問題。”

阿松說:“爹!娘!那我把阿狸送到都城再回來!”

貴嬸還沒說話,貴叔先說:“你去吧!也彆著急回來了。正好你到城裡去見識見識。要是以後不想再像我一樣做漁夫,就去謀個別的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