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料到成親的日子會這麼早,有些事她得趁出嫁前處理妥當。
“今兒個是哪日?”她問蓮兒。
蓮兒覺得姑娘這陣子似乎時常在問這問題。“今日是十八了,對了,姑爺讓奴婢將這轉交給小姐。”
清歌看著眼前的匣子,不必開啟就知裡頭裝的是她需要的鹿陽草,得到此物,她倏地笑彎了眸。
“還有封信。”蓮兒忙將信遞上。
清歌沒料到慕容煜還給她寫了信,迫不及待拆開看,信上的字型蒼勁有力,只簡單的寫著讓她有事可以吩咐錦一,不必客氣。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卻像股暖流一般湧入她的心田。
她一直知道他心細,卻不知竟是心細到這樣的地步,知道她要鹿陽草有用處,雖沒有多問,卻料到她手邊無可用之人,將自已的暗衛留給她使喚,這樣的男子如何不讓她傾心?
也就她蠢,一直到最後的日子才知道他的好。
前世她好不容易離開沐國公府,假死躲到譽州一處偏僻小鎮,那兒離京城遠,沒人知道她這個曾經的沐國公世子夫人,加上她容貌消瘦許多,就是熟人都不見得認得出她,許蘋雖派人看管她們,她卻過得比在京城來得自由自在。
她的「病」是被藥毒出來的,並非不可治癒,只是她的身子在經過七年的毒害,早已殘破不堪,想要恢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只要照顧得好,再活個一年半載還是能做到的。
她離開沐國公府時,許蘋一樣東西也不許她帶,要不是她有先見之明,讓蓮兒將所有的現錢先帶出府,主僕二人連吃喝都是個問題。
正因為銀錢不多,得省著花用,主僕二人在院子前挖了個小菜園子,她學會了許多以往不曾學過的事,包括種菜、養雞、燒菜、挑水……
堂堂一個侯府千金竟淪落到如此地步,雖然悲涼,可在這最後的日子,她卻覺得比在沐國公府的七年還要來得快樂,每日種種菜、養養雞,一開始雖狼狽,時日一久卻也是得心應手。
她記得見到慕容煜時,她正好離開京城一個月,當時的他奉旨前來黑風寨剿匪。
許蘋替她安排的小鎮就在黑風寨的山腳,慕容煜要剿匪,小鎮是唯一能落腳的地方,然而小鎮常年受山匪騷擾,人口並不多,不過只有三十多戶人家,要容下慕容煜帶來的三百精兵,實在沒有太多地方。
小鎮裡最寬敞的房子除了村長家外,就是她的住處了。她對外宣稱自已是寡婦,家裡只有女人,但村長前來徵用,她自然不能說什麼。
只是她沒想到要住進她屋子的人竟是慕容煜。
他們都沒想到彼此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但慕容煜似乎不覺得她一個「死掉」的人出現在此有什麼奇怪,也沒拆穿她的身份,兩人就這麼尷尬的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
那段時間,她才知道他冷硬的外表下有顆溫暖的心。
她辜負了他,讓他淪為笑柄,但他卻一點也不怪她,甚至對她多加照顧,這讓她感到十分的羞愧。
她沒辦法為他付出什麼,只能每日替他煮上一頓飯菜,替他打掃房間、清洗縫補衣裳。
慕容煜不擅表達,加上兩人曾經的婚約,他極少與她交談,除了簡單的問候以及道謝,兩人幾乎不說話,但他總會默默的吃光她做的飯菜,也從不嫌棄她那有些笨拙的針線,甚至在她半夜咳得差點沒去掉半條命的時候,去城裡替她抓來大夫。
那段日子她忍不住默默的注視著他,這才發現慕容煜很好,他雖總板著一張臉,卻會為了逗村子裡的孩童,親手削上無數支的竹蜻蜓,也會主動替村裡的老人扛重物,甚至會在空閒的時候與村民們一塊下地。
這與她認知中的慕容煜完全不同,當初她只見他一眼,就因他身上那股冷硬疏遠的氣質而感到不喜,從未想過從一個人的外表是看不透內在的,她辜負的竟是這樣一個令她心動的男子。
沒錯,她喜歡上了慕容煜,儘管兩人相處不過半個月的時間。
她知道這很可笑,曾經被她拋棄的未婚夫,在生命的盡頭才發覺到他的好,著實可笑得很,偏偏她就是喜歡上了。
她知道自已早失去了喜歡他的資格,只能默默的待在他身旁,替他祈福,等著他離開的那一天。
這一天來得很快,慕容煜本就是為了剿匪而來,剿完了黑風寨的土匪自然就得離開,她記得在送他離開後,她哭得很慘,但她並沒有哭得太久,因為在慕容煜一行人離開後不久,小鎮竟遭到了馬賊的侵襲。
小鎮上下一百餘口,幾乎沒有一個躲過馬賊的刀,蓮兒為了替她爭取活命的機會,被馬賊殺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躲藏,馬賊卻一把火燒了村子,她仍是逃不過一死。
本來她就活不了多久,死在馬賊的刀下或是被活活燒死,似乎沒有什麼差別。
就在她閉上雙眼等死的時候,慕容煜卻獨自回來了。
她不明白他為何回來,更沒想到他為了護她,孤身對上上百名馬賊,最後更是為了護她,死在了因承受不住火燒而墜落的屋樑下。
看著他不惜以身相護,她已哭不出聲來,只是不停的問著。“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明明是我對不起你……”
她辜負了他,他卻為了救她賠上性命,這讓她如何自處?
慕容煜沒有回答她,只是在臨死之前深深的抱著她,第一次對她露出了笑容,嘶聲道:“清歌,若是有下輩子,別再這麼傻了……”
那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也是最後一次。
“小姐,你怎麼哭了?”蓮兒看著突然淚流滿面的清歌,嚇得直嚷。“小姐可是不舒服?奴婢這就去通知夫人!”
“別去!”清歌抹去臉上的淚水,擠出一抹笑。“我只是太高興了。”
無錯書吧她會記得他的話,這輩子再也不會犯傻,不會再辜負他,她要當他的妻子,與他相濡以沫,與他相守一輩子。
蓮兒有些摸不著頭緒,可只要小姐不哭就好。
清歌讓蓮兒去端來水盆,淨臉梳洗,穿戴完畢後,她才起身走到窗旁,試探性的低喊,
“錦一可在?”
她才剛喊完,就見錦一從一旁的大樹上一躍而下。“少夫人找屬下?”
清歌因他一句少夫人而紅了臉。她都還沒進門呢!不過……她喜歡這個稱呼。
“你平時都躲在樹上?”清歌看著那高聳的大樹。
從這角度雖說只能看見前廳,可畢竟是她的閨房,一想到有個大男人在外頭盯梢,她就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