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心碎
菀笙被問得皺眉,再度用力拂開他的手。
“二叔,這是我與世子爺的閨房私事。你這當兄弟的,應當問麼?”
說著話,她趁機從床頭衣架上抽過長衣,兜頭蓋臉罩住周身。
雖則狼狽,卻依舊端莊而坐,冷冷瞥他。
可是漱玉卻不肯後退,依然定定站在她面前,一雙黑瞳深深凝視她。
“回答我!”
他眼底竟如同燃燒著熊熊的烈火。叫人猜不透他這是所為何來。
菀笙皺眉:“世子爺已經得了信兒,去太太那邊見你了。”
“你既是急著回來見世子爺,那你現時不過去見世子爺,卻怎地反倒在這兒與我爭執?”
漱玉的眼睛裡彷彿藏著一頭狼,彷彿會隨時撲出來吞噬了她:
“……說啊!”
今晚的漱玉叫她好生陌生。怎麼才半月不見,竟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過去那七年裡,他以十二歲的年少之齡在前宅頂門立戶,十三歲的她則在後宅襄助小姐管理家事。
因她年紀小,手腳麻利,且彼時還只是小姐陪嫁丫鬟的身份,方便前後宅行走。故此時常由她在前後宅串聯著,這便與漱玉時常相見。
尤其後來,小姐病倒,後宅的事大多實際上由她來經管,於是她跟漱玉就更是齊心協力。
這幾年過來,兩人雙劍合璧,將永安侯府內外管理得井井有條。
所以幾乎可以說,這七年她和漱玉也是相依為命、同甘共苦過來的。
他對她一向溫柔以待,可今天,他竟怎地如轉了性子一般?
用力揮開他的鉗制,菀笙無奈輕嘆。
“自然已圓房!”
“世子爺在外七年,終於歸來,玉二爺,難道你覺得我還該繼續守活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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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聞得此言,整個人竟然登時如跌落的琉璃燈一般,滿身滿眼全都是叫人心疼的破碎感。
“……你怎不等我回來!”
菀笙不由得皺眉,“等你回來?”
“我與世子爺圓房,這是我們夫妻兩人的事,為何要等你回來?”
漱玉突然不說話,只一雙黑瞳緊緊凝視著她。
菀笙忍不住皺眉,錯開目光,“哦,我明白了。你是以為我們兩個會重新拜天地?所以你這個當嫡親兄弟的,應當在場為證?”
“可其實沒用上那些繁文縟節,所以當真不必非得等你回來。”
漱玉突然便笑了,笑聲裡夾滿蒼涼。
“竹生,為何你明明聰明絕頂,可是有時候卻愚鈍到——冥頑不靈?”
菀笙無辜抬眸:“嗯?”
“你今晚冒雨趕路,直闖進我與你兄長的臥房,就是為了當面指摘我的?”
漱玉一聲心碎的怒吼,“趙菀笙!”
正在此時,卻聽門外聲若琴絃,低緩卻柔韌有力:“漱玉,為何對你嫂嫂如此不敬?”
漱玉立時木然地閉上了眼,菀笙則趕忙將床帳拉得更嚴實些,只露一顆頭。
沈漱石邁步走進,先走近菀笙。
菀笙趕忙搖頭,“世子爺,我無礙。你先把漱玉請出去吧。”
“世子爺兄弟兩個說話,我一個婦道人家也聽不懂,就不摻和了。”
沈漱石側身立在漱玉面前,沉聲道:“走吧!”
韓媽媽腿腳慢些,這會子才追上來。進來一見漱玉,也是驚得一頭霧水。
“玉哥兒?你,你怎不好端端在太太那邊等著世子哥兒,卻自己跑過來了?”
原來是沈漱石跟著韓媽媽去了沈夫人那邊,竟沒見著漱玉的影兒。
沈漱石耐著性子在那邊等了半晌也不見漱玉來,沈夫人面上掛不住,差人去叫,說漱玉竟然沒在屋子裡。
這樣三更半夜的,漱玉能去哪呢?
沈夫人只好派人,叫滿侯府裡去搜尋去。倒是被沈漱石給攔住。
沈漱石說:“這般夜半更深,倒攪得闔府不安。”
沈夫人舉棋不定時,沈漱石忽然說,“兒子知道漱玉在哪。”
不等沈夫人深問,沈漱石已經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沈夫人只好給韓媽媽使眼色,讓韓媽媽繼續跟了出去。
沈漱石出了沈夫人的院子,未加思索,腳步未停,便直回菀笙的“聽雪榭”而來。
韓媽媽先時還有些不信,還想出言攔著點兒世子哥兒。可哪成想,這一進門就當真看見了玉哥兒啊!
韓媽媽心下也覺得漱玉在這個時辰出現在菀笙的臥房裡,頗不妥帖,趕忙上前拉漱玉的袍袖,還想幫他遮掩一二:
“哥兒啊,難不成半月沒回府來,還是大半夜騎馬累得,竟自迷路啦?”
漱玉瞟了韓媽媽一眼,一言不發,徑自先轉身邁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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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一徑回到了沈夫人的院子,沈漱石和韓媽媽要晚了好一會子才跟過來。
沈夫人瞧見兒子從門口走過,一身的孤冷,心下便有了眉目,不由得搖頭苦嘆。
沈漱石則又回到沈夫人面前,躬身行禮,“母親,兒子找到漱玉了。”
沈夫人趕緊看一眼韓媽媽。
韓媽媽一臉的尷尬,“玉哥兒他,他在大奶奶房裡呢……”
沈夫人並未驚訝,臉上反倒是氣定神閒的雍容一笑。
“這個傻孩子,他必定是想你想得緊了,便一時半刻都等不了,聽說你在菀笙那,這便巴巴地跑過去見你。”
“可是誰知道不巧,你前腳出門,他卻後腳才到。”
沈夫人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從容平靜,語氣沉穩篤定。
沈漱石便也淡淡垂下眼簾,“母親說的對,必定是如此。”
半晌過去了,還沒見漱玉過來。
完全不符合他急切想見兄長的說法。
沈夫人轉開頭望向門外。
“你兄弟不是故意怠慢你。他是在城外山間遭了夜雨,身上斗笠蓑衣都是溼的,他須得先回去洗濯乾淨,換了衣裳,才好過來與你見禮。”
沈漱石依舊面色平靜,躬身應答:“母親說的是,兒子也是這樣想的。”
這母子兩個都這樣氣定神閒,倒是韓媽媽有些沉不住氣兒。
她是漱玉小時候的看顧保母,心裡便總是偏著漱玉的,她便也沒等沈夫人遞眼色,自己就悄悄退出去,找漱玉去了。
叫韓媽媽生拉硬拽的,漱玉才不得不終於過來。
礙著母親的面兒,漱玉心不甘情不願地向沈漱石抱了抱拳,“兄長可算回來了。”
他偏了偏首,“聽說兄長帶了三位小嫂子、五個侄兒侄女一同回來。”
他抬眸,眸光直直刺向沈漱石,“兄長當真豔福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