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五次沒有撥通妻子的電話時，男人終於確定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失蹤了。
他對著鏡子，嘗試擠出兩滴眼淚，但浮現在他臉上的只有如同犯了癮症的癮君子一般的扭曲抽痛。
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個幸福的家庭，但最終都將走向不幸的結局。
如今，不幸只是提前到來了，那被中止的幸福將會成為滋養其他家庭的養料，他越是表現得不幸，世界上就越是會有人覺得幸福。
“我已經太久沒有……”他喃喃著，“我需要練習。”
……
“我不記得這個號碼，”抓著贓物的女人聽見自己女兒失蹤的訊息，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她看著被警員反著推過來的手機上沒有備註的來電顯示，笑呵呵地回答，“你們說我兒子失蹤了，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精神正常的警員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太好了是從哪兒來的。
“討厭死了，老公回來只和他說話，唉，只和他說話——”楊冰摸著懷裡的包，“要是他死在外面就好了。”
“……”
“病院的人怎麼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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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央下車的時候，整個人好像一根被水蒸氣蒸透了的麵條，軟塌塌地往邊上一歪，扶著電線杆就走不動道了。
“警局你從這翻牆就行，俺們就不往那開了，記得給好評啊！”
趙央只能在屁股後面勉力比了個OK，他一邊深呼吸一邊叮囑道：“真的，我覺得你開車得注意——”
話音未落，身後傳出車子緊急打輪的動靜，接著便是“砰”一聲巨響。
……
“我就說你開車得注意點！”
趙央趕緊上前扯開車門，先抱出了在後面沒坐兒童座椅，腦袋上磕了個大包的男孩兒，又拉……
前門拉不開。
透過還開著的車窗可以很清晰地看見裡面的司機已經昏厥，趙央只好一邊報警一邊藉著車體的遮掩從口袋裡掏出一柄消防斧，砸開了副駕駛的玻璃。
好在車門打不開不是因為變形，只是因為上了鎖！
把男人和小孩兒救出來，沒多久，地上漏出的機油就在電火花的作用下燃了起來。男人只有頭上有傷，但趙央不敢亂動，那男孩兒則看著燒起來了的汽車嘆起氣來。
趙央擼了下小孩兒的毛寸腦袋：“人沒事兒就行，你家裡還有別的大人嗎？電話多少記得嗎？”
男孩兒揉著腦袋搖搖頭：“不是人沒事就行，我的作業還在裡面呢。”
“……”
真是個認真學習的好孩子！
“你，那你留個證據嘛，就告訴老師燒掉了。”
“話是這麼說，”男孩兒聳聳肩，“可我要怎麼解釋我爸爸出了車禍燒了全班的作業本呢。”
……
牛。
說到這兒，剛剛光顧著抱電線杆乾嘔，是怎麼出的車禍來著？
慘白的路燈下，一個穿著講究的小女孩兒懷裡抱著一隻破爛的小熊站在馬路中央，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一對因為她突然竄出來而陷入悲劇的父子。
她的身邊是已經掀翻的垃圾桶，顯而易見，她就是剛剛從垃圾桶裡爬出來竄到馬路中間的。
比起剛從警局裡逃出來的時候，女孩兒身上已經多了不少真的傷口，頭髮亂糟糟的，還去掏垃圾桶翻到了這玩偶，身上更髒了。
不過如果說是流浪兒的話，那身上的衣服也未免太精緻了一些，這種打扮如果真的上街要飯，會被人騙得把衣服和人分開賣的。
小男孩兒率先認出了對方，他平淡得像對方不是罪魁禍首：“你是我們旁邊幼兒園裡那個，整天在柵欄邊上扎我們氣球的那個，這麼晚了，你不回家嗎？今天你爸爸不是要回家。”
小女孩兒先是看了看趙央，又是看了看男孩兒，她眼珠轉了轉，接著謊言便如水管裡的水一樣傾瀉而出：“我跟著媽媽出門，但是媽媽把我扔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哦，”男孩兒點了點頭，“那等我爸爸醒了，車修好了，他可以帶你去報警。”
不，不需要等他醒，翻個牆過去那邊就是警局……
“不行哦，不可以報警，”女孩兒眨了眨眼睛，“因為就是你爸爸拐賣了我，他還試圖侵犯我，所以才會出車禍的。”
“？”這是趙央。
“哦。”這是小男孩兒，他轉頭看向好心的大哥哥，開口解釋道，“她是有名的謊話精，不過警察是不會信的吧，她都沒出現在車裡過。”
“……確實，”趙央過去，在女孩兒的抗拒之中把人抓了過來，“不管你怎麼說，先過來待著。”
“叔叔你也是他的爸爸嗎？你有兩個爸爸嗎？”
男孩兒搖頭，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豆：“他是我爸爸的乘客，你要不要吃？”
“我吃了會有什麼好處嗎？”
“你吃了就是好處。”
“好吧，那我要。”
趙央聽著他倆一來一回的對話，深深感覺到了自己和年輕人的代溝，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一瓶水澆溼了手絹，抓住女孩兒要去接糖果的髒手狠狠擦了擦。
奇了怪了，這裡離警局可不遠啊，人怎麼來的這麼慢？
女孩兒睜著一雙彷彿會說話的，洋娃娃一般的大眼睛看著給他擦手的趙央，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樣若無其事地說：“今天這裡沒有叔叔阿姨指班，因為他們都要抓可可去賣掉，如果抓不到可可的話，就有大怪物把他們吃掉。”
“你為什麼要跑到馬路中間去，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知道啊。”
“知道還做。”
可可眨了眨眼，鼓了鼓臉頰上的小糖球：“垃圾桶裡有一個流浪漢要殺可可，所以可可就跑出來了，你看，他給可可劃了好大的口子。”
看著那位精心包紮好的傷口，趙央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且不說這傷口的事，那垃圾桶的大小也根本鑽不進去一個成人，她這小孩鑽進去都得露半個腦袋在外面。
人可以撒謊，但能不能撒得有點技術含量？這樣的孩子真怕以後墮落成犯罪者都沒人要！
“你不用再編一個人出來，我爸爸不會死的，”男孩兒嘴裡也含著一個糖球，“你放心吧，他很有錢，不會找你要賠償的。”
……你這麼慷慨你爸知不知道？
女孩兒沉默了下來，直到救護車趕來，沒有再吐出一個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