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杜雁函驅車趕往明珠小區，並不得不在距離相當遠的地方把它停在一個收費停車場。
沒辦法，警探地位雖高，交通部卻也敢上貼皇帝下貼奸臣。
路過解除封鎖的十字路口，杜雁函忍不住停下腳步。
這裡的道路表層已經脆得像雪糕的巧克力外殼，坑窪的地面與已長滿雜草的綠化交匯成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的十字路口。
成英藏身的地方土地很甜，不少螞蟻聚集在那兒爬滿了樹樁，有些傾斜的樹幹上掛著一隻飽經風霜日曬的橡膠拖鞋和一隻印著“福發超市”字樣的塑膠袋。
可見已經很久沒有環衛工人關注頭頂上的事了。
杜雁函雙手插兜，沉默離開。
他怎麼一點都看不出這種地方有什麼特別的。
……
當門鈴響起時，趙央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
是那始終未曾謀面的房東嗎？要是開啟門被他看見屋子裡的慘狀該怎麼辦？
還是新買了房的鄰居呢？過來交代他，不要因為小孩半夜練琴下去砍開他家的房門？
又或者是普通查電錶的，也可能是他家漏水了樓下找上來，又或者好心的外賣員走錯了地方他馬上要白吃一頓早飯……
不管怎麼想，開門的收益都遠低於不開門。
只要自己在裡面憋得夠久就沒人知道他把房東所有的傢俱全都搞丟了！
那門鈴聲鍥而不捨。
從“叮咚，叮咚，叮咚”逐漸變成“叮叮叮叮咚”，對門的人開啟房門的聲音格外清晰。
“別他媽按了，大早上的，你想死？”
“警方辦案。”
“……哦，哦，那個，什麼事兒啊？對面那個人死了？”
“還不確定。”
杜雁函的聲音非常好認。
眼看著自己快死了，趙央趕忙快走了兩步——他都沒有鞋穿，真搞不懂小偷偷二手拖鞋和內褲是準備幹什麼，他的平角褲也不能偽裝成美少女穿過的啊！
好在他還有一雙襪子，不至於徒腳走過滿地的塵土石粒。
趙央把門開了一個縫。
“噗呲噗呲。”
杜雁函回頭看了眼門縫裡漏出來的藍白條紋長袖上衣，平淡向還準備看熱鬧的對門鄰居說道：“目前確認存活。”
對門很快就鑽回了屋裡把門關上，他還隱隱能聽見鎖鏈掛起來的動靜。
“你們小區隔音不錯，能免費欣賞鄰居的付費點播……”
杜雁函回身鑽進門縫，然後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這是你剛買的新房？”
“這應該是我租了很久的舊居。”
“……我會幫你聯絡派出所，但你要做好準備，通常來說摳掉別人地板磚的人都不會做泥瓦工。”
“呵呵，我不抱任何希望。”
這個叫人偷成毛坯房的地方，能坐的除了床只有一個馬桶，杜雁函當然不可能坐馬桶上，於是和趙央一左一右坐在了床上。
“下次買大一點的衣櫃吧，不容易搬出去。”
大約是看見了這張床還挺大的，杜雁函好心給出建議。
趙央瞥了這位警探一眼，常年和殺人犯打交道讓他失去了對一般犯罪的洞察力，他根本不知道現在的罪犯已經到了何種程度。
“抓小偷！那邊那個紅衣服的！”
樓下又傳來了一些大爺大媽中氣十足的喊聲。
杜雁函皺著眉走到窗邊，發現他們正追逐著一個拉著半滿垃圾桶飛奔的青年人。
“……怎麼會有人偷小區裡的垃圾桶，沒記錯的話，你們這邊還沒有開始垃圾分類吧。”
“嗯，而且這是夏天。”
只要稍稍想想就覺得倒胃口，但那個垃圾桶在今早短短三個多小時就被偷了三次，好像小偷們隔一個小時會重新整理一個盜竊任務一樣。
這位更是重量級，他甚至不是偷，是明搶。
到了派出所別人告他搶劫，警察問他搶了什麼，他說搶了個垃圾桶和裡面所有的生活垃圾……
真是想想都很炸裂。
除此之外，小區上午還發生了一起拐賣未遂，一次入室搶劫，一次假裝物業要拆掉拉走小區裡的健身器材，十二次遛狗不拴繩其中兩次遭遇同一對母子訛詐以及一個大爺因為象棋下得太好被一個新來的老頭抄起棋盤砸了腦袋。
什麼當代漢景帝。
“今天沒有死人，還是很和平的嘛。”
杜雁函管不得這個，於是只能返回。
他掏出銀行卡和一個嶄新的手機扔在床上，砸出一聲悶響。
“先別管這些了，收拾收拾，出去辦張電話卡，你的身份證什麼的都還在吧。”
幸好他有過走正規路線離開的想法，買票得要身份證這事兒他還是知道的，所以證件正安安分分躺在繪畫工具的下頭，只不過他暫時不知道應該掏自己身上哪兒。
這衣服沒有褲兜，他要是虛空掏出來什麼不得給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嚇個好歹。
於是趙央想了個好主意。
“有，在廁所裡。”
想到這個房間一進門就能看見的無門衛生間，杜雁函再次陷入了沉默，揮手叫他去拿。
趙央站在馬桶面前，他甚至沒有鏡子可照，用那種寫意的鏡頭拍拍自己此刻的茫然。
他應該掏哪兒呢？
他抓了抓口袋該在的位置，沒有反應，抓了個寂寞。
他又看向身體上唯一的口袋，上衣胸前的那個，掏了掏，沒反應。
看來裝進褲子裡的東西只能從褲子裡掏出來……那他難道要！
嗯，沒用呢，幸好沒用。
可惡，他都在這固定的基地裡了，身上的物品難道就不能一鍵釋出嗎？！
“嘩啦啦噼裡啪啦——”
杜雁函都沒來得及做什麼，就看見一臺古早的大屁股電視機做了個側翻從衛生間的高臺上滾落下來，“啪嚓”一聲變成了冰裂紋的。
“……”
“……”
“呃，那個，我也不想的，但你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必須讓你永遠……”
杜雁函伸手把趙央從堆積如山的垃圾里拉出來，抬起下巴示意他看看自己唯二的生活家居。
“你捲紙掉進馬桶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