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純敷衍地嗯了聲,拉開門找人備轎,餘光瞥見屋角打葉子牌的幾個孩子,笑罵了一句:
“懶散東西,去給爺鋪床。”
阿桃也在裡頭,她沒一點懼怕的意思,櫻桃嘴一翹:
“快完事了,等我打完這把。”
虞景純靜悄悄上前,眯著眼給她看牌,趁人不注意,抽了張扔出去:“呀,你輸了。”
阿桃撲上去,舉著手要撓他。
虞景純沒一點架子,鉗住她的手,回頭衝虞幼文笑道:“文鳶吶,阿桃脾氣愈發大了,你行行好,將她拎回去罷。”
虞幼文撐著腮,看他們打鬧,他忽然想起件事,踱步到屋角,幾個孩子盤坐在地毯上,正在數碎銀。
兩個清倌初來乍到,與他們沒混熟,許是被排擠了,坐在一旁嗑瓜子。
虞幼文朝二人勾了勾手,兩人站了起來,一對兒花骨朵似的小姑娘,含羞帶怯的自報了姓名,一個叫綠鶯,一個叫新蟬。
他垂袖滑出摺扇,微微彎腰,用扇尖挑起綠鶯的裙襬,露出一對三寸金蓮。
綠鶯羞羞答答的,往後挪了半步。
新蟬不甘落後,自個輕提羅裙,挑著眼角看向虞幼文,笑盈盈的:“奴家也會唱幾句,公子可要聽聽。”
虞幼文也跟著笑:“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
這便是要帶回去了,被捉住手的阿桃一下子急了,掙脫虞景純,蹦跳著過來:
“我給你捏肩揉腿了這許久,手指頭都粗了一圈,你倒好,看上這兩小蹄子。”
虞幼文瞥她一眼,戲謔地說:“今兒你不跟我回去,就是小王八。”
阿桃扭捏著側過身,虞幼文用扇子敲她腦袋:“自個捨不得那沒良心的,跑我這瞎吃醋。”
虞景純瞧得好笑,攬著阿桃的肩安撫:“文鳶吶,小芙蓉要帶回去麼,查過底細,乾淨著呢。”
林燼聞言皺眉,小丫頭帶回去逗趣沒什麼,屋裡也熱鬧些。
小芙蓉可是貨真價實的男子。
可不等他拒絕,小芙蓉就撲通一聲跪下,眼神懇切地望著虞幼文:“求公子憐惜。”
虞幼文打一照面就知道,這是正經人家的孩子。
不太會纏人,規矩得過分,他還指望著人替他開道,想找個會些水磨工夫的。
小芙蓉骨子裡有股清高氣,實在不符。
可跪在跟前的小人兒實在可憐,鬢邊薄紗堆成的芙蓉花,在夜風裡顫巍巍的。
虞幼文瞧著那花,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點頭應下。
出了月華館,門口停著兩頂轎,安頓好綠鶯新蟬。
虞幼文領著小芙蓉正要上轎,斜方伸來隻手,提著小芙蓉後衣領,動作利落地扔到馬上:
“辛捷,牽馬。”
他看也不看小芙蓉,拽著虞幼文手腕,上了藍簾小轎。
辛捷上前牽韁繩,小芙蓉被高頭大馬嚇到了,身子趴伏著,雙手緊緊拽著馬脖子上的鬃毛。
前頭起了轎,辛捷趕忙跟著。
他見小芙蓉身子瑟縮,扯下披風罩在他身上,這是個還沒長開的孩子,誰見了都不免心疼。
小芙蓉縮在披風裡,他離開了月華館,還沉浸在喜悅中。
他抓著馬鬃毛,呼吸間,全是披風上淡淡的味道。
這味道他說不清,乾淨颯爽,很讓人安心,後來他記了一輩子。
轎子裡,林燼沒鬆開攥著的手:
“這些天,你好狠的心!”
呵,這語氣,虞幼文覺得他比自已還像個深閨怨婦。
他倚著轎壁,小聲說:“才沒有。”
“還說沒有,我晨間去找你,柳姨說沒醒,下朝回來又說出了門,若不是王爺攥局,你打算什麼時候見我?”
兩人坐的極近,胳膊挨著胳膊,腿挨著腿,林燼身材高大,還偏要側坐著。
虞幼文被擠得難受,卻沒搡回去,也沒抽回手:“那倆姑娘好看吧,專門給你選的。”
“殿下賢惠!”林燼咬牙切齒。
“那是自然,我怕你房中寂寞,特意按你喜好……”
虞幼文被攥疼了,話音頓住,使了使勁,死活抽不出手:“疼……”
林燼卸了力,抄起他的後腰,把人端起放膝上坐著。
不是小芙蓉那種坐,是手臂緊貼著胸膛,腿側緊貼著腰腹,沒留一點縫隙,密不可分。
虞幼文的臉微微紅了,喉間咕噥一聲滑動,是類似吞嚥的聲音。
他緩緩抬起手,像小芙蓉那樣扒著林燼的手臂,撥他腕上的東珠髮帶玩兒,狡辯似的說:
“不喜歡就算了,我自個收進屋子裡,紅袖添香,好不自在。”
“隨你,別碰其他男的就行。”
林燼嫌轎子裡頭暗,看不清,他又是尋摸火摺子,又是尋小琉璃燈,圈著人一頓忙活。
生生擦出些火花,他卻像是不知情。
虞幼文玩著他的臂縛,腿側緩緩的,開始戳起來,隨著轎子的搖晃,不輕不重地刺著他。
他以為是玉佩,隨意地拿手拂開。
片刻後才意識到不對勁。
林燼在橘黃色的燈影下,盯著他酒醉後駝紅的臉,眼看著他神情從迷茫變得驚詫。
還有些疑惑,懂也不懂的看著他。
林燼見他把唇抿緊了,惶惶地垂下眸子,又是那種悲傷,透過窗紙看見過的。
他的心都要碎了。
這會兒沒門攔著他,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將人抱在懷裡,可卻沒這麼做,而是抱著他離那東西遠了些。
“幼幼,你別害怕,我……”
“沒事,”虞幼文扒著他的臂縛,聲音很輕很柔,“你覺得小芙蓉好看麼,他像是不喜歡男子,要不我再給你……”
“虞幼文!”
林燼忍無可忍,倏地一聲低吼,他在這兒怕虞幼文傷心,可虞幼文卻只想著往他房裡塞人。
虞幼文聲音沉鬱,冷著聲音說:“京中世家子弟生冷不忌,倌兒姐兒都行,你怎麼就不行。”
林燼在氣頭上,沒聽出這含情的埋怨。
“我不喜歡男子,只喜歡你。”
“你行行好,別拿那些人搪塞我,我惦記了你這麼多年,日思夜想的全是你,你發發善心,和我好一場試試。”
虞幼文眸光滑過去,纏綿悱惻的,對林燼勾了笑意:
“宮裡的太監也玩戲子,這事兒不丟人,就像養只貓兒鳥兒,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