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雖然不是每日上朝都跟隨靖寧帝來的,但今天不一樣啊。
這裡面有人命呢!
結合昨夜傳出來的小道訊息,不少人已經相信江玄連夜出逃的可能了。
秦泰心神不寧,站在行列中朝前面鐵塔一般的背影看了看。
這時候朱溫亮金色的虯紋頭盔後面剛好露出一截白髮,彷彿一座高山頂峰常年盤踞的雨雲,一時間朱溫的背影都顯得蕭瑟了不少。
內閣首輔唐懷敬心中暗歎一聲,可惜一代人傑,只要再給江玄多一些時間,未必不能成為官場上的一股強勁勢力。
然而面對王崇厚和他背後的那位,江玄這個年輕人的手段還是略顯稚嫩了些,也難怪他會這麼早就敗下陣來。
好在他還懂得變通,一看事不可為就提前遁走,這樣也算是儲存實力,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值殿小太監朗聲開腔,好似一聲號角,啟用了整個朝堂。
此聲剛落,就見祿源道跨步出班,滿臉志得意滿的表情,對著御座恭敬行禮之後才高聲道:
“稟陛下,臣昨日與司禮監秉筆太監江玄有過一場賭約,欲在今日大殿之上校驗。但今日上朝為何不見江公公現身,莫非是身體有恙不便露面?”
明明是他們倆臣子之間打賭,祿源道卻來質問元翎,這明顯就是讓皇帝難堪。
在他看來,靖寧帝只要今日這一場栽了,以後也就沒什麼聲望可言了,這不是安南貢鐵何去何從的簡單問題,而是王黨是否能掌控朝堂的重要一戰。
顯然,現在的情況看來,戰爭還沒開打,他們王黨就已經勝了。
“作賭之事,本身就是你們臣子之間的約定,朕也好奇這場賭局孰勝孰負。”
元翎臉上不太好看,好在心態很過關,說起話來比較冠冕堂皇:
“只是江秉筆昨夜臨時有要事去辦,朕已命人護送他前去辦事,相信很快祿侍郎就能見到他。”
“陛下!”一個御史應聲出列,“聖上面前不容兒戲,江玄此子既與祿侍郎做了賭約,又逢此番生鐵意義重大,他在此等關鍵之時刻意逃避,豈不是在拿陛下開涮?”
“大膽!朝堂之上怎容你如此放肆!”墨玉看不慣御史陰陽怪氣的樣子,準備上去給他一下。
但元翎伸手將墨玉攔下,不過她臉色還是更冷幾分:
“朕已說過,江玄有要緊事臨時去辦,並非逃避之舉,你雖一御史,也該知捕風捉影實乃不智。”
按理說皇帝親自向下官解釋,這已經是莫大尊重和忍讓了,沒想到這個御史非但不收斂,反而露出嘲弄的表情,再次張口:
“自古先賢大儒政見多有不同,然做人之本未敢有異。君子不恥食言而肥者,乃天理所不容。陛下若是有意偏袒江玄這等言而無信之閹人,豈不愧對大魏先祖在天之靈?”
好傢伙,到底是專門噴人的主,面對皇帝竟然連祖宗都提溜出來一起罵了。
元翎腦門青筋直冒,她想到如果送走江玄,百官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特別是王黨官員絕對會趁機興風作浪。
但她著實沒想到這幫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絲毫不把皇帝至尊放在眼裡,這基本上就是公開和她叫板了。
她這時候也看明白了,江玄的賭約根本就是個幌子,王黨真正想對抗的始終都是她這個皇帝。
過去可能是將重點放在謠傳的女兒身問題上,現在乾脆就是欺負她朝中沒有根基,所以才抓住這唯一一個江玄大做文章。
就在元翎有些忍不住,想要讓這個御史付出點代價的時候,祿源道高聲接過話茬:
“陛下,臣懇請陛下發布詔令,抓江玄回來與臣完成賭約。就算成敗不論,至少給邊境駐守的十幾萬將士和效翎衛有個交代!”
立馬就有十幾個官員齊齊出列,並且整齊劃一的跪倒,朝著元翎高喊:
“懇請陛下發布詔令,給將士們一個交代!”
說到將士們,元翎不自覺看向離她最近的朱溫。
這位老將軍目光銳利,絲毫沒有老態,他單手附在腰間長劍之上,和元翎對視幾眼,卻緩緩扭開了視線。
他……這是失望了。
唐懷敬這時候站了出來,他過去的存在感很低,但這時候站出來,已經算是很給靖寧帝面子了。
只聽他緩緩開口:
“陛下,臣認為,賭約既已成,斷不可荒廢。只是這下詔抓人,也太過誇大了些。”
“這有什麼誇大的?”戶部一個官員立馬就出聲反駁,“他食言在先,此種作為已然有違君子之道,我大魏言而有信,豈能因他一個閹人汙了陛下名聲?”
“對!說話就要算話,今天他能逃,明天別人就能逃,陛下也能逃,那百姓還敢相信咱這朝廷嗎?”
參與討伐江玄的官員越來越多,而御座上的元翎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下面這幫官員,口口聲聲為大魏名聲為朕的名聲著想,但卻沒一人願意跟隨朕的想法實踐。
恐怕他們心中只有一個效忠之人,這人也絕對不會是朕。
於是,她沉聲開口:
“依眾位愛卿之意,這場賭局勢必要分出勝負?”
“對!陛下聖明!”
“那這賭局相應之懲罰,雙方也勢必要按約執行,不得有絲毫更改?”
更改?笑話,今天就是要看著江玄被打入天牢,他們才能安心。
“對,陛下聖明!”
“好!”元翎猛拍一下龍椅扶手,對著門外喊道,“宣江玄殿上議事!”
值殿太監和傳話太監立馬就一層層把宣旨傳了下去。
無錯書吧殿堂上一瞬間陷入詭異的安靜。
宣江玄?這貨不是連夜送到玉陽關外了嗎?算算時間說不定都快入了大漠,怎麼說回就能回來?
更多的官員心中恍然,原來江玄連夜遁逃就是個障眼法,說不定就是江玄和皇帝想要矇混過關故意放出的風聲。
但是不管怎樣,至少能把人逼出來,就可以趁機卸掉元翎一條臂膀!
果不其然,太監們傳話之後沒多久,殿外鏗鏘之聲響起,先入殿的竟然是六個全甲千牛衛。
他們抬著一個箱子走進大殿,跟在隊伍最末尾的才是神容憔悴的江玄。
“陛下,臣江玄拜見吾皇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