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被帶到元翎面前時，頭髮凌亂，衣衫不整，腳步都是虛浮的。

元翎沒憋住笑，嗤得一聲。

江玄抬頭剛好全收進眼裡了。

今天為了拉足九五至尊的逼格，元翎這身祭祀龍袍極盡繁複華麗，光是腦袋上頂著的珠冠打眼瞅就得五六斤。

儘管是女扮男裝，可這份霸氣混合著元翎本來就很英氣十足的臉龐，讓她御姐的氣質再次攀升不止兩個檔位。

可偏偏剛才這忍俊不禁的一剎那，就像冰川在一瞬之間盡數消融，只這一眼就把江玄給看呆了，完全傻在那裡。

元翎意識到有些失態，好在華蓋左右都沒有大臣，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扭頭卻見江玄還衣衫凌亂地愣愣看著自已，於是板著臉輕咳一聲：

“江秉筆這是被馬顛暈了？”

江玄恍然回神，都說女人最美的瞬間往往是不經意間的驚鴻一瞥，永遠比那些惺惺作態的柔媚要入骨三分，這話真沒毛病。

“陛下，臣不會騎馬，有點狼狽。”

不知怎麼的，本來走了一路有些累了，又擔心祈雨可能有不順，元翎心情有些煩躁，想著再和江玄叮囑幾句，這才叫他來見駕。

現在被江玄這身衰樣一打趣，又被他那痴迷眼神看了幾眼，心情竟然莫名好了不少。

“無妨，朕叫你來，是想再問你一句，這祈雨祭天果真有把握？”

江玄又換上嬉皮笑臉的老樣子：

“陛下只要往祭天台前一站，這事兒就算成了。”

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嘿嘿，黃點們，我這就來啦！

江玄的心聲突兀地撞進元翎腦海裡，她微微皺眉，黃點？這是什麼人，名字如此奇怪，難道是他私自養的女人？

明明朕已經破例送給他七個宮女服侍伺候，他還嫌不夠嗎？

元翎心情忽然又不好了，甩了甩袖子道：

“江玄，你可別忘了，朕是看重你的忠心和膽識才對你網開一面。倘若你敢恃寵而驕，壞了朕的大計，朕有一百種理由能要你這條狗命！”

江玄納悶，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變臉了？

“臣沒說謊，瞞誰也不能瞞陛下呀。”

這還像句人話。

“你就別在後面跟著了，隨朕一道向前，伺候著。”

還沒等江玄答應，忽然兩個身披金甲的千牛衛從前面奔過來，納頭拜下：

“陛下！前面有一批難民阻攔聖駕，說是浙北逃難來的，聽說陛下為百姓祈雨，請求一同拜祭。”

千牛衛的聲音很大，後面兩三丈的閣臣都聽了個清楚。

王崇厚拄著柺杖低著頭，看似是在藉機喘氣休整，實際上他的嘴角已經揚了起來。

今天這場祈雨在他們倒皇派看來，那純粹就是皇帝一時興起的作秀之舉。

新皇好大喜功，想用這樣的方式塑造一個愛民如子的明君形象。

你不是想讓百姓看你的樣子嗎？那我就讓浙北流民來看看你如何在京都奢靡無度，再等你祈雨過後發現一無所獲又勞民傷財，到時候眾口鑠金，你這昏聵君王的名聲可就徹底坐實了。

此消彼長，寧王那裡愛民如子的名聲傳出來，誰還能擁戴你這個昏君？

元翎聽到千牛衛稟報，第一時間看向身旁的江玄，後者一點也不意外，反倒笑著說：

“這是百姓對陛下的愛戴，是難得的好事啊！”

元翎半信半疑，越接近天壇，她越不放心。雖然江玄師承仙人，可終究是他自已說的，她心裡可沒底呀。

不過元翎還是一咬牙吩咐道：

“讓千牛衛護住這些百姓，發放些錢糧，在天壇外圍好生看著。”

“遵旨！”

到了天壇，皇家專用儀仗隊老遠就開始吹響號角敲響罄鼓，一時之間祭祀場地充滿了肅穆莊嚴的氛圍。

江玄跟在元翎身後，還在華蓋之下就看到一大批老百姓遠遠朝祭壇這邊張望。

而元翎看了一眼祭祀臺的佈置之後卻沉下臉來：

“周雍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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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官員最前排的閣臣裡走出一箇中等個子的男人，對著元翎拜下：

“臣在。”

“為何這祭臺之上如此寒酸，朕親臨祈雨，向漫天仙尊禱告，你就放這仨瓜倆棗，是要朕向上天乞討不成？”

江玄聞言也向祭臺上的供桌看去，除了必須要有的豬牛羊三首之外，只有幾個蘋果，一串葡萄，幾式糕點。

這也沒比過去家裡中秋節供月光爺豐盛多少啊，難怪元翎會責難了。

面臨皇帝的盛怒，禮部尚書周雍竟不見慌亂，依照禮節再次拜了一拜才說：

“陛下有所不知，弘治十八年陛下大寶以來，禮部多次撥款修繕豹房，戶部向禮部借錢也不止十萬兩之數，都用來養活陛下的飛禽走獸。現下連御膳房的活雞都找不出一隻來了。”

元翎眼神冷冽，這禮部周雍是個標準的騎牆派，肯定是看準了這次祈雨不會有任何收穫，乾脆故意拿祭品糊弄她，還順帶諷刺她過去驕奢淫逸。

周雍一說完，馬上又有御史出班：

“陛下，臣等彈劾禮部尚書周雍中飽私囊，公挪私用。”

“哼！”元翎知道這是高官們常用的伎倆，這邊陰陽怪氣地諷刺了皇帝之後立馬就有自已家的御史上書彈劾。

如果皇帝非要怪罪，就顯得心胸狹隘，變成了莫須有的昏君。

可你若是不怪他，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白受這口氣。

元翎不甘心，她明明已經為大魏做了那麼多實事，明明甘願拋頭露面配合江玄的計劃祈雨，明明這一切都是在為浙北兩省抗災努力。

就因為他們這些官員不滿皇帝作為，就因為他們需要互相拉攏、交換利益，他們就敢明著和皇帝對著幹。

這樣離心離德的臣子，真的值得自已全身心付出嗎？

元翎瞪著眼，努力不讓自已眼眶裡有淚水被官員們看到，她不允許自已的軟弱流露出一絲一毫。

忽然，身旁一個溫和中帶點玩世不恭的聲音響起：

“陛下，你是大魏百姓的陛下，是江山社稷的陛下，不是這幫狗官的陛下。”

元翎赫然轉身，看到江玄目視遠方的側臉，他還是笑著，但看見這張不算太帥的臉，元翎忽然就沒有那麼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