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從蘇紹賢書房出來後，在他即將走入蘇珺院落時，被早已等候在這裡的秋露雪喚住了。

“王爺。”秋露行了一禮，她特意抽身來找楚桓，為的當然只有蘇珺。

秋露說了雪狐披風的事情，前後因果都說得很明白，著重強調了蘇珺知道訊息後的痛楚。

然後秋露含蓄地希望楚桓能勸一勸蘇珺。

離宮前，她和幾個大宮女都討論過了，一致認為這件披風不該在蘇珺身邊，因為披風髒了，還是被那種東西汙染的。

自家小姐身邊不該有這種東西，至於這是齊王的心意？

抱歉，她們是蘇珺的婢女，不是齊王的婢女，左右齊王還活著，日後還可以再送嘛。

秋露的言辭十分委婉，但分毫不差地說出了自己的含義。

齊王聽了之後，面沉如水，但沒說什麼，直接離開。

無論他決定怎麼辦，也不該對一個婢女講。

秋露看著齊王離開的背影，已經下了決心，如果齊王不解決這件事，那麼明天在小姐回宮前，一定要告訴侯爺！

哪有將這種髒汙東西放在小姐眼前的道理啊？

齊王踏進內室時，已經收好了外露的情緒，他調笑著坐到蘇珺身邊，抽出了她手中的書，道：“珺兒，何不看看我？”

蘇珺橫了他一眼，齊王有一副天生的好相貌，這時眉眼帶笑地看著她，柔化了眉宇間的鋒銳，別有一番情深。

蘇珺挑起他的下巴，左瞧右看，笑著道：“果真是一個美人呢。”

齊王長臂一攬，蘇珺就坐到了他的懷裡，他湊在蘇珺耳邊，笑著道：“既然如此，娘子何不享用一番？”

細細密密的吻從耳畔到眉間、再到那一抹嫣紅，直至兩人分開時，蘇珺眉宇間已經帶了些說不清的魅意。

原來相愛的人在一起會控制不住親近的嘛，蘇珺心中突兀升起這個念頭。

兩人閒話了一陣，齊王將話轉到了披風上，“珺兒，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我不希望你留下這件披風。”

齊王緩緩說了當年聽到的故事，這也是蘇珺從小宮女口中聽到的故事。

“珺兒，當我從秋露口中聽到這件事時，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齊王只是隨口一問，沒有想讓蘇珺回答。

蘇珺卻掙脫了齊王的手，從他的懷中跳出來，蘇珺認真地看著楚桓，道：“不知道，但當我從宮女中聽到這個故事時，楚桓，我在想這就像是我們的從前，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楚桓心內升起恍惚，道：“是，我剛剛就是這麼想的。”

原來我們都是一樣的想法啊。

楚桓握住蘇珺的手，四目相對，他一字字道：“所以啊，珺兒，燒了這件披風吧。”

毀去這件披風，就像是毀去過去三年分別的時光，從今往後，我們重新開始。

蘇珺垂眸，眼前是兩人相疊的手，楚桓的手掌很寬大但也有著許多傷痕，這是她沒有經歷的三年。

披風不僅僅象徵著我們的過去，也象徵著楚桓在過去三年的掙扎，對她的喜歡和求不得的苦楚。

“可那是你的心意，我捨不得，楚桓，留著它吧。”

楚桓道：“可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意，這個比什麼都重要，我的心意已經得到了回應。”

蘇珺捨不得，但是楚桓捨得。

當年在寒冬臘月如何費盡艱辛捕捉雪狐，手足都生了許多凍瘡，回去又凍病了一場，險些傷到底子……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當年的齊王是在絕望中做這件事，他知道沒有回應，所以不在乎自己受傷、不在乎旁人的勸阻，願意冒著大雪封山、自己葬身雪崩中的危險去捕獵雪狐。

因為那時的他不在意性命，求而不得的苦楚，只有親身經歷過才知道這有多難捱。

現在已經足夠好了，在往後無數個日夜，他都會和蘇珺在一起，所以他不在意曾經的付出，因為他曾經做了太多無用的事情。

比如在十年前的宮宴中，他找不到蘇珺的身影，在找遍了周圍後，楚桓憑著一點點懷疑就去闖了坤寧宮，想去找他的小夥伴。

坤寧宮，是離世的皇后宮殿，皇帝特別看重這裡，如果讓皇帝知道，楚桓不僅會被責罰，日後在宮中的處境也會更糟。

可是當時他沒有猶豫地去了，然後就看到小夥伴被太子拎了出來。

原來，他做的都是無用功。

在之後，蘇珺提起那一個幫她的小哥哥時，楚桓只能笑著岔開話題，嚥下了自己知道是誰的訊息。

對不起啊，珺兒，太子有的太多，我卻只有你，所以我卑劣地不想讓你和太子扯上關係。

我只有你這一個小夥伴了。

年少，總是希望尋求在某個人心中獨一無二的地位，哪怕只是友情，也希望是朋友心中最獨特的一個。

楚桓不服太子，卻又怕太子能輕而易舉得到旁人的喜歡，比如蘇珺，所以他不敢，不敢說自己知道是誰幫助了蘇珺，不敢讓蘇珺去答謝太子。

他是這麼恐懼，素來自傲的人，在這件事上，他卻總是未戰先怯。

蘇珺最終還是同意了。

蘇珺知道身邊人不允許她留披風的原因，因為髒了，在其他人看來，這件事還有迴轉的餘地，因為就算太子和張氏在披風上行苟且之事，但是披風洗乾淨了啊。

洗了許多遍，已經徹底變形了。

所以蘇珺應該可以摸一摸它，或者去披上它，哪怕並不和她相襯。

但是不行，因為蘇珺有著太多的愛了，大家無法接受蘇珺委屈自己，用一件髒汙的東西。

到她們這個位置，再千金難尋的東西，都只是物件，是給蘇珺用的東西。

至於壓在庫房中……楚桓知道蘇珺會珍視他送的東西，正因為知道，所以楚桓不希望蘇珺留著他。

他可以無視自己曾經為了雪狐披風的付出，但不能接受蘇珺的庫房中有這麼一件不相襯的東西。

“日後我再做一件給你。”

蘇珺瞪了他一眼，“不要，楚桓，我要你好好的，其他物件都比不上你，所以下回別折騰自己給我送這些東西了。”

蘇珺捨不得。

但蘇珺知道楚桓為什麼這樣做。

因為到她們這個地位，價值連城的珠寶也比不上自己親自做的一頓飯，這不是因為兩者真的價值相當。

而是因為前者對他們來說唾手可得，只要吩咐下面人一句，之後等著人蒐羅送上來就算了。

後者卻是真的需要她們親手去做。

不過是看哪一樣自己花費的心思多罷了。

這件披風，最珍貴的就是楚桓花在上面的心思，一位王爺在寒冬臘月費盡心思湊到了做成一件披風的狐皮。

尤其還是雪狐這種極難狩獵的東西。

可惜，這一件披風，從始至終，蘇珺都不曾披上它。

火光中披風慢慢焚為灰燼，蘇珺心內悵然，楚桓卻是一片平靜，心意被蘇珺知曉，這就足夠了啊。

不過，楚桓可不會放過這個蘇珺心軟的機會。

“珺兒，我府上的素心梅開始凋零了，不過枝頭卻還有一些，你想去看看嗎？”

看呀，就算是抓住了心軟的時候，也只會提出這一點要求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