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回孃家反省的訊息傳得沸沸揚揚，眾人私下多有揣測，有的是懷疑蘇珺觸怒皇帝，也有人懷疑蘇珺和太子遇刺有關。

更甚者，有人私下揣測皇帝是不是要冷遇蘇家，蘇家聖寵之甚，眾人有目共睹。

如果皇帝疏遠蘇家，那麼朝堂格局是不是能變一變？

各家府邸的書房火燭徹夜長亮，京中各家都躁動了起來。

不過這點躁動，在皇帝當庭處置了幾人後，徹底消弭。

得，皇帝一如既往看重蘇家，只是因為太子被刺殺遷怒蘇珺，尤其是在皇太后派人來蘇家看望蘇珺後，大臣們徹底打消了心中的念頭。

朝堂的局勢還很穩固啊，那麼就沒有渾水摸魚撈一筆的可能了。

朝堂上安靜了許多，眾人都謹小慎微，不敢在這段時間觸皇帝的黴頭。

皇帝因為太子受傷，竟然都遷怒到了太子妃，那麼下面皇帝的怒火一定會傾洩到前朝。

京城中都安靜了不少。

前朝如此，但是在各家的後院中，風言風語是少不了的了，蘇珺身為臣子之女，卻一直驕行眾人，過得比公主還要肆意。

現在竟然被夫家趕回了孃家，簡直是蘇家的恥辱。

“我如果是她，寧願吊死都不會回家族，誰想到她竟然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呀，不知廉恥。”

說話的人是蘇家女兒，同是蘇家人，蘇珺過得太過肆意，也太順心如意。

被蘇紹賢親手撫養長大，被皇太后看重，和宮中的庶出公主比起來，她反而像是皇太后的嫡親孫女，嫁的人又是太子……

這一切都會助長人心中的不甘，憑什麼她能過得這麼好呢？

她有什麼資格呢？

明明我也是蘇家女兒啊。

如今看到蘇珺跌落雲端，她們心中自然快慰。

“行了，好歹是我們的長輩。”

有人制止了粉色衣衫的女子繼續說下去，畢竟祖父看重她啊。

當然，這些風言風語都傳不到蘇珺的耳朵中，但是氣氛總是不一樣了。

蘇珺回府後，仍然住在自己沒出嫁的院子中，這座小院毗鄰蘇紹賢的書房，當年耗費萬金修建而成，一步一景。

此時蘇珺坐在院中的八角亭中，亭中只有她們父女兩人，下人都離得遠遠的。

蘇珺坐直了身子，心內暗道糟糕。

果然，爹爹喊自己回來，除了給自己撐腰，也是因為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蘇紹賢審視著女兒，緩緩道：“說說吧，什麼時候察覺到太子不對勁，為什麼覺得太子一定會寵妾滅妻，以及……你為什麼一定要廢太子？”

蘇珺動了動身子，避開了爹的視線，低聲道：“就是察覺到了啊，太子忘恩負義，對蘇家不滿，我們自然要先下手為強。”

蘇紹賢：“忘恩負義？我倒是不知道教導你這一點，原來評判人君是用忘恩負義四個字嗎？太子是合格的儲君。”

而這就足夠了。

天下事，因為利益相聚，說實話，就論太子現在的表現，說他上位之後會立刻殺了蘇家所有人，蘇紹賢不信。

他和皇帝君臣相得，天下人都知道他深受皇家大恩，蘇家是皇帝的鐵桿支持者，以後也會是太子的嫡系。

太子沒有理由對蘇家動手。

蘇珺道：“因為張氏啊，我是太子妃，擋了張氏的路，爹爹，如果不是上次的意外，這時候張氏肚中就懷著太子的長子了。”

“因為這一點，太子自然要除去蘇家，為他的心上人鋪路啊。”

蘇珺沒辦法說夢中的事情，這不是因為系統限制，而是因為時間太敏感。

如果和盤托出的話，爹爹會立刻察覺到太子登基時間太早，再結合蘇珺的一系列舉動，爹爹會立刻猜出蘇珺的真實意圖。

那就是逼迫太子對皇帝動手，要接連除去太子和皇帝。

這是蘇紹賢絕不能接受的事情。

君臣相得，絕不僅僅是蘇紹賢的功勞和皇帝對蘇紹賢的優榮，這其中還有君臣之間複雜的感情。

皇帝從來不曾懷疑蘇家。

實際上，作為一位已經手握大權十多年的皇帝，他已經不需要裝出對蘇家的信任，楚家皇位來源正當，深得民心。

皇帝是合法繼承皇位，在執政初期時，他需要安撫蘇紹賢，而在現在，這份對蘇家的優榮，不再僅僅是因為時局需要了。

蘇紹賢絕不會同意對皇帝動手，那也是他看著長大、親自教導過的君主。

但是蘇珺會這麼做，因為她對皇帝沒有特殊感情。

也或許，她的心太冷了吧。

所以為了不讓爹爹察覺這件事，那就不要說夢中的事情，否則刻意模糊的時間線說這件事，只會讓蘇紹賢抓住其中的破綻。

蘇紹賢和蘇珺聊了許多，對女兒的回答半信半疑，懷疑女兒得知太子心思的訊息來源，卻不懷疑女兒口中的話。

在蘇紹賢離開前，蘇珺躊躇著道：“爹爹，你為什麼……為什麼會下定決心？”

廢儲是大事，蘇珺給出的理由，其實不夠強硬。

太子喜歡張氏，那麼就先讓其他人分寵，張氏會有孩子，那麼就先送些美人，太子膝下孩子多了，張氏的孩子也就不珍貴了。

總之，該都試一試再說，而不是現在就對太子動手。

畢竟楚桓說娶蘇珺，可這只是一個承諾。

蘇珺是太子的妻子，這是現實，是已經到手的利益。

蘇紹賢背對著蘇珺，遙望著南方，在遙遠的南方，那裡有他的繼妻安睡的地方，他道：“因為你是我養大的孩子，投注了最多的感情，我也瞭解你的脾性，也因為我看出了太子唯我獨尊的性格，種種緣由下才做出了決定。”

蘇珺咬著唇。

蘇紹賢回身看她，道：“至於當年我為什麼親自撫養你……旁人都說我那時卸下手中權力，皇帝親政，有了空閒時間……”

蘇珺道：“我知道不是的，因為之後爹爹一直很繁忙，是因為孃親吧。”

時隔數年，她們父女間再次提起她。

蘇紹賢看著這個和繼妻絲毫不像的女兒，那是一個沉默溫順的女子，符合這個世界對女子的期待，所有人都對她交口稱讚，唯獨對她自己不好。

蘇紹賢道：“算是吧，她生了你身體就一直不怎麼好，她求我多照顧你，我就想著將你養在膝下了。”

蘇珺聽到這句話心中沒有愧疚，因為她的孃親在去世前，對她說過許多遍——沒有你我早就覺得這世間了無趣味，有了你才覺得世界有了些新奇，珺珺，以後行事多為自己考慮，別學娘，也別信那些書中的東西。

那個一直仁善溫順的女子，對自己女兒的期待是別為其他人考慮，她寧願自己的女兒驕縱任性，無法無天，也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樣，壓抑著自己的一切需求去討好其他人，做一個符合教條的賢良淑德的妻子。

之後蘇紹賢確實沒有按照時下對女子的要求養大蘇珺，他教會蘇珺自我兩個字。

蘇珺想，她敢和楚桓定情，離經叛道，也有著這一份性格的緣由。

若是她怯懦些，是絕不會敢想著再嫁給小叔子的。

她確實一直很幸福，一直有人愛著她。

所以她才更加無法忍受和太子在一起，因為她感受過真正的、毫無理由的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