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動盪不斷,曹國公府請求徹查。
他們不敢攀咬太子,就想攀咬蘇珺,當時是蘇珺在場,是她先發現這樁事情的。
但是蘇家不是好欺負的,這幾天的朝會亂成了一鍋粥。
曹國公理智上知道這件事肯定和蘇珺無關,因為太子妃沒有動機做這件事,但是自己的世子死了,就用一個奴婢打發了自己?
曹國公心中不甘。
張昭訓再被太子寵愛,在這些人家眼中,不過是一個仗著美色上位的宮女,上不得檯面。
真要勳貴高看一眼,
皇帝這兩日頭疼得厲害,只能一邊安撫曹國公,一邊吩咐人徹查這件事。
曹國公府那邊覺得皇帝敷衍,太子這邊也不滿意。
食髓知味。
沒有人比得上張氏,夜中孤枕難眠,不過三日,太子就開始思念張氏。
張氏陪在太子身邊長達三年,整個人完全圍繞著太子轉,無論是夜間侍寢,還是白日侍奉,太子都習慣了張氏服侍。
所以太子去了永巷,私會張氏。
蘇珺聽到這個訊息後,沒有絲毫驚奇,果然,太子確實寵愛張氏。
“張氏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了嗎?”
冬霜道:“奴婢吩咐人送飯時多說了兩句,張氏以為自己買通了永巷的人,完全相信了這些訊息。”
蘇珺道:“本來就是真的訊息啊,那下面就更熱鬧了。”
曹國公接受不了獨子死亡事實,但也絕不會因此徹底和太子決裂,因為曹國公府在太子身上下注太多了。
曹國公需要為整個家族考慮。
但是如果說一個世子死亡,還是自幼陪伴太子、對太子忠心耿耿——當年可是願意幫著太子弄廢大皇子的啊——的伴讀死亡,都不能得到太子的安撫。
太子還要護著一個婢女,哦,現在是昭訓了,那麼曹國公會對太子失望。
圍繞在太子身邊的勳貴也會感到心寒。
曹國公世子是疑似和張氏偷情,但是這件事的真假至今沒有定論,是不是被他人算計也不得而知。
退一萬步,就算曹國公世子真的這麼做了,但現在曹國公世子死了啊。
身為這場偷情的另一個人,張氏理所當然該死。
如果曹國公世子死了,張氏還是安然無恙,那麼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他們確實偷情了,但是在太子眼中張氏比曹國公世子重要,太子喜愛張氏到了——雖然張氏之前和曹國公世子有了首尾,但是太子絲毫不在意。
那麼蘇珺是太子真愛的話,就是一個笑話。
第二他們是被算計了,太子喜歡張氏,捨不得處置她,就算她被曹國公世子看了身子,太子也不介意。
那麼事情繞回來了,既然是被算計,曹國公世子無辜而死,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張氏!
無論這件事是不是張氏做的,皇帝起碼要表現出安撫曹國公府的意思,殺了一個張氏吧。
曹國公府不能攀咬太子,不能攀咬太子妃,可竟然連一個張氏都不行,這就欺人太甚了。
曹國公府是開國勳貴,與國同休,一直對天家忠心耿耿,是皇權的基石之一。
皇帝地位至高無上,前提是有人願意拱衛皇室,願為皇帝赴湯蹈火。
勳貴就是皇帝最能依靠的一股力量。
所以無論如何,皇帝都該安撫曹國公府。
太子當然不這麼想,在他的眼中,他是君,曹國公府是臣,就算他真的將整個曹國公府下獄,那又怎麼樣呢?
這件事是曹國公世子不對在先,張氏只是無辜牽扯進來,他都不計較曹國公府冒犯張氏的事情了,曹國公吃了狗膽,竟然敢要自己的昭訓賠命。
這麼想,對嗎?
當然可以,皇權至高無上,太子地位穩固,自然可以將臣子看作牛馬,不考慮他們的心情,認為自己的一切東西都高於臣子。
可是臣子是人,人的心中就會有一筆賬,既然太子沒有將我們看作腹心,那麼就不要想讓勳貴為太子不顧性命、赴湯蹈火。
現在看不出問題,可來日太子儲位不穩的時候,勳貴保持沉默就是對齊王最大的幫助。
蘇珺慢慢走出了房間,站在廊下,感受著午後的微風,近日死寂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
太子能將天然站在他身邊的勳貴逼得反目,這也是一種本事。
太子自幼為儲君,天然認為自己至高無上,卻忽略了這世間所有的規矩都是人制定的,並且需要人去維護。
儲君的地位,是在皇權穩固時才能體現出來。
可惜,太子現在還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蘇珺輕輕道:“通知蘇府,該尋人去激起曹國公府的怨懟了。”
蘇珺繞著長廊緩緩行走,走著走著就看到了晾曬披風的地方,這幾日的天氣晴朗,披風接連曬了幾日。
蘇珺在廊下駐足,和幾日前相比,披風乾淨了不少,可披風也黯淡了不少,再不是楚桓當初想送的模樣。
耳邊隱隱有宮女的說話聲,聊的就是雪狐披風。
秋露呵斥,小宮女惶恐跪下請罪。
蘇珺問道:“你方才說的雪狐故事,是從哪裡聽來的?”
小宮女聲音發抖,回話道:“奴婢老家在北疆,在我們那裡,流傳著這個故事。”
蘇珺望著遠處的雪狐披風,聲音淺淡,道:“那就再說一遍吧。”
“……為心上人獵得雪狐的勇士,他們會被雪山神明庇護,恩愛一生……”
蘇珺大腦嗡鳴,悔意和怨恨一瞬間擊穿了她。
時隔兩年多,她終於體會到了當年楚桓跪在乾清宮外的心情。
不,楚桓應該比自己更難受吧。
只一件披風,就讓蘇珺生恨。
那麼楚桓呢?
他當年是怎麼撐住的呢?
又是怎麼在之後的日子裝作若無其事?
蘇珺一生太順,所以從沒有碰到過求不得的事情,迄今為止,只這披風一件事,讓蘇珺再難尋找到解法。
因為她不可能跨越時間,回到幾天前,張氏沒有拿到雪狐披風的時候。
可是楚桓當年遇到的事遠比自己更痛,楚桓成長中有太多求不得的事情。
在這之前,楚桓難過時,蘇珺可以陪在他身邊。
可是兩年前,蘇珺不在他身邊啊,她就是楚桓求不得的人。
在外人眼中,齊王囂張跋扈、喜怒無常、為人狠厲,可是在蘇珺眼中,楚桓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會痛也會哭。
楚桓,你當年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
蘇珺這時才明白,那兩年絕不是楚桓口中輕飄飄的一句當年他也求過。
那日的梅花林中,楚桓只用了兩句潦草概述了他的兩年痛苦時光。
蘇珺落下了淚,恨聲道:“蠢貨。”
蠢到了連裝可憐都不會。
以前楚桓最會裝可憐引她心疼了。
怎麼偏偏到了這種事上,就學會了輕描淡寫啊?
你不說,我怎麼能夠知道啊。
楚桓,我不是你肚子的蛔蟲啊,不能事事都猜透你的心思啊。
蘇珺淚如雨下,怎麼都止不住。
小宮女早已經被打發走了,此時秋霜低聲哄著蘇珺,“娘娘,以後的日子還長,再過幾日,齊王就會回來了。”
蘇珺搖頭,“不,可那是以後啊……”
兩年前的楚桓,是她再也無法碰觸的人,她沒有辦法穿過時光給楚桓一個擁抱。
在過往兩年,在蘇珺無憂無慮過日子的時候,楚桓在想什麼呢?
越想就越心如刀割,可是蘇珺忍不住去想。
被淚水洗刷過的雙眸中,映著早已變形的雪狐披風,蘇珺心內感到荒唐。
原來民間傳說還是有著一定的道理啊。
這件披風恰好象徵了他們幾人的糾纏。
楚桓對蘇珺的一片真心,恰好被太子橫插了一腳,原以為披風還會到蘇珺手上——齊王的兩年忍讓是有好結果的。
之後張氏登場,她和太子染髒了這件披風——他們徹底踐踏了這片真心,齊王退讓後,太子並不珍惜蘇珺。
如今,楚桓和蘇珺都回不到兩年前,一切尚未開始的時候。
蘇珺捂著臉,沒關係,他們以後還有無數個兩年。
這件披風沒了,她還有楚桓送的素心梅脂膏,還會有許多許多東西。
這則傳說印證了他們的前兩年,卻不能象徵以後。
就算真象徵著以後,那麼她就讓人在北疆搜山檢海,搗毀所有的神像!
蘇珺心中發狠,誰都不能阻止她和楚桓在一起。
誰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