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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章 回憶:流放人間

一百多年前,初來蓬萊鎮的時候。

聶無心,那時流放人界已經好幾十年的時間,法術全封。

幽冥河畔的眾鬼之怒降災。

一顆顆鬼頭填滿填滿幽冥海,目露鬼火,面目猙獰。

好似黑夜中,青火燎原。

要她還債。

鬼,歸也。

幽冥海是不入輪迴的鬼的歸屬,他們通常是有著極深的怨念、鬱結。

每年七月初七,凡人祭奠死去的親人,都會燒紙錢,放花燈,這些會飄到鬼蜮。

經幽冥河畔,流入幽冥海,每一個鬼聞著熟悉的氣息,找到獨屬於自已的那一份供奉。

正如廟裡的神仙享受香火和功德。

每年鬼節,幽冥海是最安寧的時候。

然而,那一年的供奉和祭奠全淹沒了。

只有熄了的花燈破爛,和被雨水打的稀碎的冥幣。

沒了冥火,幽冥眾鬼找不到那朵花燈是為他們而來的,

稀爛的冥幣,根本不能用在鬼市。

進了幽冥河畔,誰能滅冥火,誰能把冥幣弄得稀碎,只有鬼怪!

而當時,幽冥海只有一個外來的鬼。

鬼太子,聶無心。

聶無心百口莫辯,悶著一口氣道:“好好好!你們一個個都來說我,哪隻鬼眼看見了?!

她破口對著幽冥海眾鬼罵一連串的髒話。

最後怒不可遏的道:“鬼爺我欠你們的!要是掙不夠這三萬三千盞花燈,燒不夠九萬九千張冥錢,我此生一步也不會進鬼蜮!”

原本,她就不欠任何東西。

那場災禍就陰差陽錯擔到自已身上了。

聶無心年少心氣傲,脾氣躁,天生好動,動不動跟鬼幹架。

所以闖禍鬧事是日常的。

這件災禍扣到自已頭上,眾鬼也覺得合理。

就連鬼母老孃也沒敢給她求情。

聶無心不服軟,也不擅言辭。

那時心比天高。

你們就是想看我笑話是不是,我就讓你笑不出,等著!

等著我明年,給你們放夠花燈,燒夠紙錢。

管你什麼老子鬼鬼子老,通通給我磕頭叫爺!

她就這樣來了人間。

鬼王老爹怕他鬧事,聯合幾個法老把她法力封印。

聶無心身體弱化成凡人。

流放人間不知過了多少個春秋,她才感慨當初多麼傻缺。

她要是能回去,或許不會那麼傻氣,擔下跟自已無關的罪,跑來人界自找苦吃。

她當過強盜。

不是沒強搶過,只是被人打得很慘。

向來都是她打別人的道理,哪有人敢打她!

她反擊當場,沒想到幾個黑漢圍著她群毆。

使了好幾個“天翻地覆”,剛跳起身,又被摁在地上揍。

黑簪一拔,“變變變”連喊三聲,還是一根簪子。

萬般無奈之下,退一步用了,然而除了退一步,卵用沒有。

最後被幾個大漢打得南北不分,鼻青臉腫。

她偷過。

偷雞偷鴨也偶爾偷成過,只是被抱著小孩的人拿著掃帚追滿街。

最後鴨跑了,雞飛了,手裡就剩根毛。

她也分不清是雞毛還是鴨毛。

她餓極了。

張口想一口吞下一個小孩的頭,沒想到被人家母親拽著辮子拉開,“啪啪!!”狠狠甩了她兩大巴掌。

婦人抱起哇哇大哭的小孩哄著,轉頭指著她鼻子罵:“哪家的野孩,亂髮狗瘋!”

她第一次感覺火辣辣的疼,她剛剛居然!被人打臉了!

“......”

“......”

為什麼小孩都有家,她被流放爹孃都對她不管不顧。

她破天荒的大哭。

最後,聶無心發現撿破爛是最合適的行當。

撿破爛。

邊走邊撿,有什麼就能撿什麼,只要臉皮厚點,就好。

天方上的草蓆和破缺角的碗,就是那時候塞進忍一下的口袋的。

過了將近九十年,她才慢慢適應人間的生活。

對\"三萬三千盞花燈,九萬九千張冥錢\"的執念慢慢消去。

原本是不想回去,後來是不敢了。

再後來就是想回去,但不敢回去。

這副樣子太狼狽。

她堂堂鬼太子流落人間,活的連乞丐不如.....

丟臉。

但花燈和冥錢每年鬼節她都會燒。

就像遠遊的人,遙寄故鄉,成了一種追思。

聶無心輾轉人間,到了蓬萊鎮的一家藥攤。

是藥販子方老頭收留了她。

還有一個叫溜子的泥鰍精。

方老頭把他們當人。

她和溜子心照不宣,一個鬼,一個精。

只是沒想到。

她一氣之下頂罪,頂的就是這隻泥鰍精。

剛開始,她不是沒想過要把這隻泥鰍生吞活剮,

切成一片片燉湯喝,最後連渣都不剩半點。

或者把他打成一攤肉泥,拿回去告訴那些老鬼的,是這二貨弄的,不關我的事!

這九十年的當強盜、當小偷、淪落到乞丐窩裡,到處撿破爛,怪誰?!

全都是這條泥鰍精害的!

他生煎火烤,死一百遍都不足惜!

對,她一度下定決心,要狠狠殺死這隻精怪。

可是,後來不知怎麼的,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甚至有點後悔玩弄調侃,抓弄他,罵他慫包。

教他學自已“老子天下第一大”

說什麼“打打殺殺天下第一大事”。

諸如此類這種葷話。

溜子自此喊他“四哥”,說什麼他都信。

把她的話奉成經典,半夜不睡覺,躲在屋外的竹林裡,反反覆覆的練習。

那時候,她知道自已下不去手了。

至於方老頭。

她真就是這麼叫人家老頭。

那時,她那股傲勁還在。

不過,她不叫聶無心了。

而是“方小四”。

方小四滿腦子想著掙錢。

她想通了。

真掙夠了錢,買夠花燈和冥錢,她想快點回鬼蜮。

想見見家裡人,老爹老孃和阿姐。

當初,聽說蓬萊鎮一塊海產海運發達,富得一方。

她就不遠千里奔赴。

最後糊里糊塗跟了一個賣假藥的藥販子的醫商,就是方老頭。

方老頭為了省錢,只開了小醫攤。

平時擇藥屯藥什麼的,都在方家屋裡。

一日,方家內。

方小四在包藥,方老頭在開藥給病人。

“哎呀,這裡的人身體多好的很,藥能多開點就多開點!反正開的又不是什麼害人的藥,吃了能死嘛!”方老頭在藥方上填了一大筆中藥材,“他們有的是錢!”

方小四有點懵,她在一旁包著藥,嘴裡還是忍不住吐一句:“沒病為什麼要吃藥?”

“你傻了吧你,小四!”方老頭刁了一根甘草,看方小四死死的盯著他。

方老頭露出一絲不好意思,吐出甘草渣,道:“得得得,他們沒病,我有病行了吧?一身窮病!”

方老頭只開了一個藥攤,大風一來就被颳走的那種。

方家除了方老頭之外,他還有一個半癱瘓在床,年過六甲的老母。

方老二,半傻半痴的老漢,方老頭坑蒙帶騙,給他討了個媳婦兒。

第二天人家被跑了。

方老三,一個體肥如豬,食量大如牛的黃花閨女,喪夫後回家坐吃空山。

全靠他一個四十出頭的人養著。

而方老頭,其實不是個老頭。

他四十歲出頭而已,白髮蒼蒼,面容蒼老,像個六十歲的人。

所以,方小四一開始就以為他是老頭,就這麼一直叫著。

方老頭收留她, 從此她在人間也算有個去處了。

“小四”就是這麼來的。

“你當初為什麼收留我?”方小四停下手裡的活,直愣愣的看著方老頭。

“你不是想掙錢,早點回家嗎?”方老頭看方小四盯著他看,看不出什麼波瀾。

他反倒蔑笑一眼,呵道:“裝什麼裝?你跟著我不就想掙錢,我不是帶你掙大錢嗎?!”

方小四嘴巴又張又合,好似有什麼卡在她喉嚨裡一樣。

她眼角猩紅,盯著他看,一眼不眨,連空氣都快凝固。

“啪”的一聲,她一腳踹翻藥攤,材和紙張散了一地。

破口而出道:“放你個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