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四頭一扭，一手扼住綠鸚鵡。

她剛用陰符打爛了它的翅膀。

指了指它頭上天靈蓋凹缺的一塊肉，應該是有什麼東西填充過又失去了。

她忽然一把勁捏緊綠鸚鵡精，舉了起來，放在眼前端詳。

說道：“小東西.......我猜你就是吃了萬神山的東西結的，也是在那剖掉的，對不對？”

方小四邪肆一笑，壓低聲調，接著道： “羽化酒樓後山的幾具屍骨，店主的、小二的和說書老先生的，你都吃乾淨了吧？味道......應該不怎麼好吧？”

她、她，怎麼知道的？

方小四猜的。

精怪除非萬不得已，不會選擇吃人作為增補精元的手段。

至於萬神山，自然是為了套話。

綠鸚鵡精痛苦難耐的閉著眼，狠狠地點了點頭，滿臉惶恐不安。

眼前這個少年，看著溫和斯文，實則詭異邪魅。

它不敢再多說話，渾身冰冷，死亡的氣息在它身上蔓延。

方小四暗自一喜：“萬神山真的在這裡！”

她接著道：“我們興許可以做個交易。”

聽到這話，綠鸚鵡精拉攏開眼皮，滿是迷惑。

方小四繼續說道：“萬神山內應該補救的靈藥。情況好的話，妖精化成內丹，如若三日內回體，勉強可以用。”

“嘎！你是說，”綠鸚鵡精這次叫的歡喜，“能幫我找回內丹？”

內丹對於精怪來說如同命根子。在死亡邊緣掙扎的綠鸚鵡精此刻最想要的就是找回他的命根子。

方小四道：“不能。誰剖的你，你找誰去。但我們可以稍你一程。你引路，帶我們入山、進洞、找到仙屏。”

“嘎！不....不！哪有仙屏！只有惡怪！找不回來了。那.....那不是靈獸，是巨怪！太可怕了......”

鸚鵡精瞬間拉攏下臉，兩條小爪，懸空亂蹬，像是遇到喪屍厲鬼的模樣。

它想起黑乎乎的洞內，自已內丹被一把利刃刨下來的噩夢，驚恐道，“我、我不想死啊......我不去!”

沒有仙屏？《幽冥博物志》，一本記錄人仙鬼三界各處山川地理的百科全書，怎麼會記錯？

難道還有別的東西，擋在山外？

她必須得帶上這隻綠毛鳥了。

“不去？你現在就是等死。”方小四用溫和的語氣，卻說著最致命的詞，“與其原地等死，不如找個有希望的。”

方小四仔細端詳了綠鸚鵡精頭額、翅膀的傷勢。

抿了嘴，嘆口氣道：“你大壽不多了。”

“嘎！我……”綠鸚鵡精能感受靈力的消逝，驚恐道，“多少？”

方小四伸出一根食指，低聲道：“至多一日。”

其實原本綠鸚鵡精再多活十天八日都不是問題。

只是為什麼偏要動用不多的靈力，孤注一擲，使幻術變成說書先生，在羽化樓設局？

鸚鵡學舌，弄巧成拙。

鸚鵡精瑟縮著身子，眼裡泛出一點淚光，“嘎”了一聲，勉強贊同。

溜子正打算關上蓋子，綠鸚鵡精虛弱地喊道：“嘎！能不能....把蓋子拿開，我不想再被關了。”

“我、我不會騙你們的，真的。嘎！”

方小四微微點了點頭，溜子把竹蓋子掀開了，呵斥道：“鳥貨你敢耍滑頭，我把你剝了皮烤！”

方小四不停的在往上滑行，轉眼到了山之巔。

要說萬神山至今只是傳聞也是有道理的，這路就不是給人進的，進了十有八九回不來。

山之巔彌霧繚繞，周邊的花草樹木沾染朝露，真有一種翩然若仙的幻覺。

“嘎！我們現在到山崖了，往前跳就是，再往上走就是山腳了。”

綠鸚鵡精看兩人一路上沒有傷害它的意思，從竹罐探出頭，弱弱說道。

“從懸崖跳下去，走上山腳,你這鳥貨在說什麼啊？”溜子惱火道。

正當方小四一腳懸空的時候，身後一團迷霧被撥開，耳中傳來腳踢石子的聲音。

她的五感不同於凡人，異常靈敏，凡是細微之音也能快速聽辨。

她絕對不會聽錯。

是腳踩踢石子的聲音，

六條腿，兩個活物！

可這，怎麼還會有別的東西？

正對著她身後.....

她一手護住甕，回過頭，一手成彎刀狀，準備攻上去，直掐獵物脖子！

這是本能的自衛。

只聽得“咕咚”一聲。

那小人先雙膝下跪，抱拳道：“神仙姐姐在上，請收百里長樂為徒！”

方小四及時撤手。

這樣喊她的，只有一個蓬萊鎮上，百里家的那個痴呆傻愣的病秧子。

“是你這小娃！”溜子也正打算一掌劈下去，聽到熟悉的聲音立馬縮了回來

問道：“長樂，昨天不是派人送你回去了嗎？怎麼還跟來了。”

“我騎馬回來的。”百里長樂嫣然一笑，

小少爺停頓將近十秒鐘，接著道：“祖母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把身上的錢都給一個農戶，買了一頭日行千里的快馬，他還好心把我領回古道邊上，我騎著馬一直跑一直跑。”

方小四走過去，看他身後拉著的分明是一頭騾子！

還是最廉價的那種品種，矮矮瘦瘦的。

無良商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這不是千里馬，這——”溜子道。

方小四卻一手堵住了他的口，接過來笑道：“這是百里的馬，百里長樂的好馬。”

百里長樂天真無邪的笑出了聲，傲嬌地點了點頭。

“長樂，你怎麼走到這的？”方小四問。

“扔木棍啊，閉上眼睛扔到哪裡選哪裡。”長樂眉眼彎彎道。

這運氣真的.....

也忒好了吧！

方小四來的走的時候，這小病秧子鬼使神差跟過來。

她好言相勸小少爺回他那金屋軟塌待著，沒想到小少兒郎點頭答應，又偷偷跟來。

方小四不想害人，連她都不知道萬神山到底有多少危險。

肅穆道：“跟著我們，隨時可能死。你還來？”

“嗯！”長樂認真地點點頭，樂道：“我現在也隨時可能死，我不怕死的。”

方小四聽著他笑著說，心裡卻不是滋味。

方小四道：“好，那你就算我的徒弟。要叫我師父，不要叫我什麼神仙姐姐。”

“好的，神仙姐姐。”長樂學著模樣抱拳，皺緊眉，一臉認真道。

“......”孩子真是病入膏肓了。

她是個鬼啊，堂堂正正，作風優良的女鬼啊！

“你祖母說呢，有錢能使鬼推磨。呃.....也沒錯，你看你拜師學藝，總得呃.....就是按照常理......給點入學費的，對吧？”方小四越說氣越虛。

討人錢這種事，她真的得拉下臉來。

方小四接著道：“就是......你看師父好不容易開了個醫館嘛，你回去常來照應，呃.....然後跟你祖母說，把那塊地租給.....免了？”

“你看這當做入學費......成嗎？”

“徒兒保證完成任務。”長樂忍不住咳了聲，認真道。

方小四了卻一樁大事。

百里祖母愛子心切，鎮人皆知，長樂答應了這多半能成。

她這隻被錢推著走的鬼，迴轉過來。

嘴中念字訣，唸到最後一個“解”！

掀開裙襬，腳踝上左右兩邊分別露出一顆透明、微藍的圓球一樣的血寶石。

在瀰漫的霧氣中閃爍微藍的光芒。

方小四看長樂一臉吃驚樣，解釋道：“徒兒，這是血琉璃藍鈴，師父孃胎裡帶的，一種靈器。”

就好比有人天生口裡含玉。

轉眼，她一手拽著溜子一手拉著長樂。

“跳！”

三人在迷霧中相視一眼，往前一衝，縱身一躍，跳入那萬丈深淵中。

那座神山是否真的存在呢？

她的心裡像這深不見底的深淵一樣，

沒底。

不知下落了多久，方小四感覺周邊的浮雲不再流過。

她的身體停止下墜，兩隻腳終於踩在一片踏實的地面上。

“啊，這.....這是萬、萬神山？”溜子環顧四周，一臉懵。

他在腦海中幻想過千萬種神山的模樣。

但完全沒想過萬神山是這樣的！

“搞、搞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