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爸爸。

或者說，是媽媽、我、弟弟都害怕爸爸。

最開始爸爸對我們很好，有什麼想要的都會買給我們，好吃的、好玩的，凡是在爸爸心中是好的東西他都會先緊著我們來，然後才會給自已。

小時候不管是我還是弟弟都喜歡和爸爸待在一起，不管爸爸去做什麼後面都會有個小跟屁蟲。因為那時候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樂。

但我們不是隻知道玩，我們會幫媽媽擺碗筷、掃地、擦桌子、把豬肉裝好遞給買家等等等等，我們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後爸爸就會逗我們，“哪個小朋友想要得到爸爸的獎勵呢？”

之後我們會得到一切想要的。

不過我不明白媽媽為什麼總是用愧疚的眼神看爸爸，我問過媽媽，媽媽說我還太小了，不會懂的。

但是小孩子也會有懂的事情，小時候的我們想快快長大，這樣才能讓爸爸不再那麼累，所以我和弟弟從小就看著爸爸養豬、殺豬、賣豬。

但我沒想到長大會這麼痛苦。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爸爸媽媽的房間裡突然傳出了求饒聲，我和弟弟跑過去檢視，媽媽臉上捱了一巴掌，跪坐在地上求饒，但爸爸還是在用拳頭打她。弟弟被嚇哭了，我上前抱住爸爸的腿，卻被他一腳踢開。

媽媽爬過來抱住我，她大聲的質問爸爸，“你怎麼能打孩子？”

“他倆又不是……，我沒掐死他們都算好的了！”

媽媽崩潰了，“你怎麼能這麼說，明明是你求我這麼做的，到頭來都是我的錯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爸爸的臉變的陰沉，那眼神看著要吃了媽媽，很可怕。媽媽捱打的更嚴重了。

看到那個眼神時我才知道，一切早有跡可循，原來他不止一次的用這種眼神看我們，叫他爸爸的時候、在河邊的時候、殺豬的時候……

那時候我不知道那眼神是什麼，但後來我知道了，那是仇恨的眼神，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眼神，因為我也是這麼看王大樹的。

從那天開始，一切都變了。

一開始他只會在喝醉了的時候打媽媽，等到他酒醒了，就會跪著求媽媽原諒他，說他沒想那麼做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媽媽相信了，讓他不要再喝酒了，他答應了，然後他們就會重歸於好。

每一次都是這樣。

慢慢的他不再道歉，不再求媽媽的原諒；慢慢的他開始打我和弟弟，任憑我們被打的止不住的哭。

就算媽媽哭著說不會再原諒他了也沒用的，他會再打一次媽媽，一邊打一邊罵，“你還說上原諒了，幹出那種事還有臉在我面前，除了老子還有哪個要你，你還能跑去哪？”

但有時候他又像以前一樣對我們好，買吃的、買玩的，可我和弟弟已經不敢再提要求了。

等到我再長大一點，村裡那個叫王威的總是色眯眯的看著我，總想要摸我，每回我都會躲開，直到有一次，他強行把我拉到了後山。

那天回家，我的褲子上都是血，我很害怕，媽媽一直在對我說對不起，說她沒有保護好我。

我和媽媽提議去找村長，可媽媽很用力的捏住我，“不能去，這種事怎麼能說出去，讓別人知道了你這輩子就毀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媽媽去找王大樹，他們吵了起來，越來越激烈，突然媽媽就沒有了聲音，而那天過後，媽媽再也沒有出現。

王麗睜開眼，她又夢到了小時候。美好的時光轉瞬即逝，從那以後她一直活在地獄裡。

她長年累月都穿著長袖長褲，膚色白的不正常，髮尾像狗啃似的參差不齊，在王大樹說出女孩留個長髮漂漂亮亮的話的當天，王麗就一剪子給剪了。

王麗抬手拿東西，衣袖順著抬起的力度滑落，蒼白的手臂上新傷舊傷一層疊一層的牢牢的扒在上面。

“在冷空氣和熱帶低壓的雙重攻勢下，未來三天，我市有暴雨，部分縣區大暴雨，雷雨時部分鄉鎮伴有短時強降水，7～9級大風等強對流天氣，受降水影響，道路溼滑，能見度下降，公眾朋友們要注意出行安全……”

天氣預報播報的暴雨吸引了王麗的注意力，她抬頭看向天空，天空灰暗沉悶，沒有絲毫光亮，就像有一塊黑布慢慢爬過去，將光遮擋住。

王麗坐在桌前神經質的啃著自已的指甲，這是一個機會，暴雨會沖刷掉所有痕跡，她想拼一次。

王飛翔注意到了姐姐的異樣，姐姐今天刻意沒讓豬吃飽，一頓只給一小點，豬被餓的不斷在拱石槽，哼唧聲一聲接一聲。

陳青瓷又惹陳昇生氣了，他被關在地下室，王大樹和陳昇兩個死變態又在折磨他。

但也正因為如此，王大樹才會把餵豬的活交給姐姐，在平常，王大樹是不允許我們靠近豬的。

王飛翔在寧雅第二次來買豬肉時在樓上偷偷觀察過她，在寧雅盯著背對她的王大樹的時候，王飛翔很開心的笑了，那是想要殺人的眼神。

王飛翔也是這麼看王大樹他們三個的，但他總是在他們面前低著頭，頭髮擋住了眼睛，也擋住了王飛翔的恨，所以他們一直沒發現這件事。

也正是因為恨，王飛翔趁著王大樹不在，毫不猶豫的用棍子擊打了陳昇的後背。

哪怕他下一秒就被陳昇摔到了牆上，強烈的撞擊讓王飛翔的背部痛的直不起來，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王飛翔以為他們死定了，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一刻，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竟然站出來擋在了他們的面前。這個人卻是和他們很少有交集的村裡那個孤寡老人謝江河。

謝江河的身體看起來非常乾瘦，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多年來繁重的農活已經壓彎了他的脊樑，使得他的腰無法挺直。然而，此時此刻，他那矮小的身影卻顯得無比高大和堅定。

王飛翔在被傷害的時候沒有哭，被強壓著跪下來的時候沒有哭，家庭破碎不再美好的時候沒有哭，但現在，他紅了眼眶，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陳昇因為他們是孩子才將魔掌伸向他們，王大樹因為他們不是他的孩子才對傷害他們充滿興趣，王威因為他們弱小才如此肆無忌憚。

他們不斷的被傷害，只能彼此抱團取暖，艱難的度過這些歲月，但現在有人如此堅定的保護他們。

哪怕很多年來他們只能自已保護自已，討厭這個世界，厭惡這個家，無時無刻不在想那三個人渣的死亡，被負面情緒浸滿，他們也只是孩子，也會渴望別人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