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菠蘿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梅香敲了敲門:“八奶奶,有人找你。”自醫院裡回來後,八姨奶奶就把自己一直關在房裡。
片刻後,只聽八奶奶的聲音從裡頭傳來:“我誰也不見。”
梅香支吾著道:“可是……是四少爺……”
房間裡再沒有任何聲息傳來。
赫連靖哲站在陰暗的角落裡,光線寂寥,連他的聲音也寂寥:“這些年,我在國外,一直想著,你過得怎麼樣?”他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顧自地喃喃自語,“我當年想過要帶你走的,我求過我二哥,求他讓我偷偷帶你走的。可是我哥可不允許……”
那年,他跪在赫連靖元面前,求他:“二哥。這輩子,我只愛過這個女人。我要帶她走……二哥,你讓我帶她走……”
赫連靖元的臉上只是一片死灰:“可是,這個女人,名義上是你父親的女人。”他叫嚷道:“不,我不管,哥,我要帶她走。事實上,你也知道的,我父親娶她,不過是信了那算命的話而已。她只是他名義上的八姨太而已。”若不帶她走,或許他這一輩子,再也見她不著了。他和她之間也就再沒有以後了。他如何能夠將她放下。
赫連靖元認命一般地長嘆了一口氣:“四弟,你我乃一母同胞。我也是曾經答應過你,若是事成,必給你辦妥此事。可目前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二哥實在是無能為力啊。現在你我連性命都不在自己的手上了……更何況……”
赫連靖元停了一會兒,才道:“更何況,她是不會隨你走的。”赫連靖哲不願相信:“不,不會的。她會跟我一起走的。”
赫連靖元背對著他,好一會才道:“一月前,她曾打掉過一個孩子……四弟,你可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骨肉?!”
赫連靖哲如同被利物擊中,僵在了那裡,呆呆地搖頭:“不,不會的……不……不可能的……”他猛然起身朝門口衝去,“我要問她,我要親口問她……這不可能是真的。”
門口荷槍實彈計程車兵用槍口攔住了他:“對不起,四少,大少吩咐,您不能離開這裡……”
他一把抓住了那個士兵的衣領,眼中充血,猶如即將發狂的野獸:“我就離開,你能拿我怎麼樣?你有膽開槍啊!”
邊上的人早已經去找負責的李家鍾了。此時李家鍾聞訊,匆匆趕來,勸道:“四少,對不起。您不要讓小的們為難了。實在是軍命難為啊。”
正在糾纏之際,只聽“啪”一聲,赫連靖元狠狠地在赫連靖哲臉上甩了兩個耳光,大聲喝道:“老四,你給我冷靜點。”
他木然地站在屋內,整整站了一天。無論二哥在耳邊一再說話:“你瘋了不成,正好讓他找藉口殺了我們,好斬草除根。”
“為了一個女人,你值得嗎?”
“四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四周的一切彷彿都在旋轉,朝他擠壓過來,要將他輾成泥,壓成粉。
他為二哥做了這麼多,為得只是可以和她在一起。可是,可是,如今什麼都是空的,什麼都是假了。
他早知道她是不情願的。可是他總相信,他待她那麼好,總有一天她會明白,也會對他好的,也絕對不會。
可是,她怎麼能這麼狠心??
可是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願意迴音。
他忽地苦澀無比地笑了出來,道:“梓慧,你真的不願意再跟我說一句話嗎?”
很多年前,他抱緊了她馨軟的身子,吻了下去:“就算你一輩子恨我,我也甘願。”她從此之後再也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他說:“這些年來,你有想過我嗎?那怕只是短短的一次。有嗎?”空氣裡很是安靜,一片安靜。
到頭來還是死一般的寂靜,原來所有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他痴心妄想罷了。
他驀地大笑了起來,哈哈大笑,可聽入耳中卻分明另有一種悽楚:“我到今天終於是明白了,也永遠不會再出現了你面前了。梓慧,你我當年的孩子沒有出生,也是一種幸事,對不對?哈哈……哈哈……”
只聽房內“叮噹”一聲,有一清脆的物體跌在了地板上。他全身一震,猛地朝那扇門撞去,用盡了此生所有的力氣。門被“乓“一聲的撞開了,只見她跌坐在地上,似乎癱瘓了一般。
他上前幾步,捏住了她的肩膀,眸光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彷彿是雨中的小火苗,“嗤”一聲被澆熄:“原來是真的。”這是十年來一直縈繞在他心頭最深最重的一個問題。他一直想弄清楚。可大約因為太過久遠了,以至於覺得定不是真的。亦或是他自己願意那不會是真的。
她的臉色慘白,眼眸緊閉,唇色亦無半點的血色,嘴唇甚至還在微微顫動。她此時的所有反應,血淋淋地說明了那一切都是真的。二哥的話,並無半點虛假。
他的手慢慢的移開了,連遺留在她肩頭的微暖溫度也逐漸地離去了。最後他慢慢地起身,慢慢地離去……
原來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他和她的結局。
他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等這麼一個結局。
可是故事的開頭,是她開啟的。那個風蕭蕭雨漂漂的晚上,是她醒來後,悽慘一笑,上前抱著他的。
後來,在他盲目找她的日子裡,又是她一身紅妝的出現在了他面前的。可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可笑地稱她一聲“八姨娘”。
江淨薇回後,將二姨太的情況,病房裡的情況一一跟赫連靖風說了。說起赫連靖哲的時候,赫連靖風很是沉默。
一直聽她說完後,赫連靖風才開口:“其實一直有一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江淨薇抬頭,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
赫連靖風道:“當年靖哲臨走之時,曾求過我一事,跟我要一個人。”他將視線移向了江淨薇,“你應該知道他所要的是誰?”
當年他一開始誤會江淨薇打胎之事,後來詳細問了醫生一些狀況,就知道是自己搞錯了。便命人暗中細查。結果竟然揪出了四弟和八姨娘之事情。
“四弟其實在八姨娘進門之前就早已經認識她了。他當年曾下跪求我……可我實在無法答應。只想著是四弟一時糊塗。可誰知道……誰知道這些年來,四弟居然一直不肯成親。”
半年後,安陽日報上登了大大的卜告,大致意思是赫連嘯的八姨太去世,享年XX歲,臨終囑咐喪禮一切從簡等等。
而早在三個月前的某天,江淨薇給八姨太送行:“八姨娘。哦,不,梓慧,從今以後,這世上再沒有八姨娘這個人了。只有林梓慧。”
林梓慧淡淡一笑,眼中帶著隱隱的淚光:“少奶奶,你多保重。”
江淨薇握著她的手:“你也是。記得給我寫信。”
林梓慧點了點頭。
昨日種種俱隨昨日去,以後的路,就要看各人的緣分了。
江淨薇望著火車冒著蒸汽呼嘯著離去,最後成了天地蒼茫中的一點,心中暗道:“梓慧,我和靖風能做的就只有如此了。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