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樓都是特護病房,偶有醫生護士經過,也是放低了腳步,所以如若無人般的悄無聲息。這一日,那站崗的護兵看到了一個眉目如畫的小女孩,穿了一件寬鬆的粉色小旗袍,嘻嘻笑笑著摸著牆壁一路走一路玩地過了來,而後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玩耍。
那些士兵雖得過命令,說是不可讓陌生人等接近。但枯燥煩悶的當值時刻,見到這麼一個粉雕玉琢圓潤可愛的女孩,也覺得精神振奮了幾分。不過是一個小娃,也不可能有威脅。眾人也不捨得去趕她走,反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這麼一點點從樓層西側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這日,正好李家鐘有事情過了來稟報,兩人說了會話,他見赫連靖風精神萎頓,便告辭了出來。才一開啟門,便見一小女孩這麼坐在門口,藕節似粉嫩的雙手裡拿了張紙在折東西。
怎麼會奇奇怪怪地出現一個女娃?李家鍾皺了皺眉頭,側過臉詢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門口站著的是府邸的侍衛,忙回道:“回李校長,我們也不知,只見她是從這層樓的西側跑過來的。”
能入住這層樓的,都是北地軍政高層人物,想必是某個同僚的小孩。再說了,一個小孩也不可能對赫連靖風造成什麼危險。於是,李家鍾便吩咐侍從不要趕人,說就讓孩子在這裡玩吧,等下她家人自會尋來。
而此時,萱兒玩了半天,也沒見母親來找她,心中已開始慌了。她小嘴巴一翹,一幅委屈地隨時要哭的模樣。
那女孩子只是撅著嘴,疊聲叫喚著:“媽媽……媽媽……”原來是要找媽媽了。李家鍾微微一笑,彎了腰把她抱起來哄了幾句,而後把孩子遞給了旁邊的侍從:“去問一下護士,是哪家的孩子?送回去給他們。”
那侍從抱起了孩子,只聽她一徑道:“媽媽……我要媽媽……”
病房裡頭的赫連靖風自然聽到了門口處的這番動靜,那女孩子一口的江南口音,清脆軟糯,真如那出谷黃鶯般的悅耳。他心中迷濛,霎時覺得彷彿那裡聽過一般,異常耳熟。於是,他便揚了聲音問道:“誰在外面哭?”
李家鍾忙回道:“門口有個小孩子,可能是迷了路了,哭鬧著要找媽媽。”赫連靖風一聽是小孩子,不知為何,心頭一軟,道:“打發侍衛去找找她母親。”
“媽媽……”萱兒半天不見母親,也不見喜鵲阿姨,心中已大覺害怕,此時這句媽媽已然帶了泣音。赫連靖風只覺心口處沒來由地抽緊。他蹙了蹙眉,道:“把那女孩子抱進來吧。”
說來也怪,那小女孩見了他,也無半點懼意,只在房內的地毯上走來走去,好奇地東碰碰西摸摸,偶爾還會抬起頭朝他彎眼微笑。赫連靖風這幾年來益發森嚴冷漠了,平素連身邊最為親近的侍從也不敢隨意玩笑的。這些日子受了傷,事件的元兇到如今都還未追查到,所以連日來,一直眉目沉沉頗帶戾氣。
這個小傢伙竟然無半點害怕,幾次還走到他床邊,睜著圓圓亮亮的眼打量著他的繃帶,彷彿在研究這個一圈圈繞著的是什麼東西一般。柳葉眉,大眼睛,紅潤潤的小嘴,小小年紀已然是個美人坯子了。赫連靖風也不知怎麼了,只覺越看越可愛,越看越歡喜,便拍了拍床畔,讓她爬上來。
而此時此刻的醫院另一側,江淨薇找女兒則快找瘋了。方才醫生找她去辦公室的時候,碰巧喜鵲回家去拿換洗的東西了,她只好關照了一下護士小姐,便把萱兒一個人留在病房內。她從醫生那裡一回房,便已發現萱兒不見了。明明走的時候,還見她坐在地毯上玩風車的,也就這麼半會工夫,竟已不見人影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方才委託的那個護士小姐,卻說方才有病患出現了突發狀況,走開了片刻,所以並沒有看見孩子去哪裡了。
江淨薇差點急哭了,一間病房一間病房地找,只盼這小傢伙可以突然跑出來嚇她一跳。
西側也就這麼幾間房子,找來找去,只是不見。江淨薇實在無法子了,只好硬著頭皮到東側來。問了走廊上站崗的護兵,那護兵已經被侍衛們關照過了,忙回道看見了,說孩子跑到他們這裡來了。
江淨薇心頭大松後,只覺又氣又好笑:這小傢伙竟然闖到人家病房裡去玩了,等下回去怎麼也要罰罰她。
那走廊上幽深靜匿,彷彿入了無人之境般,靜到了極處。外頭雖是陽光火辣,但此地卻是陰涼如水。雖然只有幾步路,卻不知怎麼的,江淨薇心頭處恍恍惚惚,只覺得說不出得怪異。
走廊盡頭的兩扇大門處站了八個士兵,不,應該說是侍從,府邸的侍從,那種軍綠的顏色,比軍中士兵的衣著深幾分。出去的時候,外頭的人一見了這個顏色,便知是從赫連府邸出來的,都是畢恭畢敬的。所以外頭有句流行的話:“深一點,高一點。”意思是軍服上顏色深一點,地位也相對高一點。
江淨薇腦中“嗡”一聲作響,頓覺眼前一片迷糊。怪不得,這些日子,軍部下了急令要全城戒嚴。也怪不得靖琪說得含糊不清的。原來是赫連靖風他受了傷。
那個剎那,江淨薇只覺心裡亂到了極點。她靠在牆上緩緩閉眼,試圖平復一下急過一下的心跳。
這世上莫非真有天意?竟如此機緣巧合地讓萱兒誤闖赫連靖風的病房,讓他們父女此生有這一面之緣。
只是她不能再向前多走半步了。
在北地,府邸的侍從官們都是經過重重考核選拔的,各項條件極為嚴苛。一旦被錄用,待遇卻極為優渥。到一定年紀不再適宜擔任後,也會安排適當職位,之後的升遷速度也快與常人。因為事關赫連靖風的安全,向來最看重的便是他們的忠心。侍從官在赫連靖風身邊待得愈久,赫連靖風愈為看重信任。除非折損人手,需要增加新人外,平素就算北地要人出面也極難謀得一個位置。所以那門口的幾位侍從裡頭,必定有認識她的舊人,再往前走一段路,她勢必要被認出來了。
冷靜下來後,江淨薇轉身返回了病房。既然知道萱兒在赫連靖風這裡,安全是無虞的。她左思右想,又看了時間,最後決定等赫連靖琪來醫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