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淨薇只是假寐而已,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她自然知道他命人將孩子抱了過去。睿兒不在時,房內便如一潭死水,毫無一點生氣。
房內的擺設還是如同當日他與她恩愛之時,對鏡梳妝,窗前賞景……也幻想過有了孩子,要與他含飴弄兒,直到齒搖發落……他的氣息是日漸的薄弱了,以往總是掛著的軍裝也早已不在了。她知道是自己親手將他推離的……只因一切都已經到了極限,她無法再承受他任何一次的背叛了。
喜鵲益發懂事了,這段日子總是開解她,望她與他和好如初。她怎麼會不明白喜鵲的百般心思呢?她只是已經沒有最初那份勇氣了。有的東西,如觸角一般,被人狠狠地砍斷後,便會永遠縮回殼內,再不敢輕易探出去了。
她原不原諒他,已經不重要了。就算原諒了又如何呢?他雖有苦衷,但到底是背叛了她對他的信任。她想要的,他沒有給她。其它的,他能給的,她又要來做什麼呢?
被傷了一次,她還可以在無人知曉之處舔舐傷口,默默地落著淚復原。可若是再被傷一次的話,她此生恐怕就再無復原的能力了。
年關將近,天氣更是陰晴不定了。黃昏的時候,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屋內因通了暖氣管子,融融如春日。
赫連睿身上只著了一件藍色織錦緞薄棉衣棉褲,圓滾滾地在地毯上爬來爬去。地毯上堆滿了各式玩具,喜鵲和香蘭拿著鈴鐺,不停地逗他玩。那小傢伙只是呵呵笑著探手欲抓,口水流個不斷。
正在嘻鬧間,只聽門口的丫頭稟報道:“少夫人,靖琪小姐來了。”江淨薇本是坐在一旁,微笑著看著睿兒玩耍,見靖琪進來了,心中歡喜,起身道:“怎麼這時候過來,外頭正下雨呢。”
赫連靖琪把手中的傘遞給了丫頭,笑盈盈地道:“放學後,去買了些東西孝敬我們家的小祖宗!”邊說著邊拿出了一個禮盒,寫滿了英文,一看便知又是舶來的玩具。
江淨薇笑道:“疼孩子也不是這個疼法,你老是給他買,都來不及拆了。況且家裡又不缺這個,不許再買了。再這樣下去,可是要把他給寵壞了。”
赫連靖琪也不理她,蹲下身朝睿兒拍著手道:“來,乖,到姑姑這裡來。”那小傢伙咯咯直笑,卻是慢慢半爬著的朝她的方向去。靖琪這才轉頭朝淨薇嘻嘻一笑:“看吧,這小傢伙,機靈著呢。知道誰寵他。況且啊,大哥就這麼一根獨苗,咱們赫連家啊,就這麼一個寶貝,不寵他寵誰去。你說對不對,睿兒?”
靖琪抱起了睿兒,在他柔嫩的小臉上親了親,方道:“若是你和大哥再生幾個,我保證不那麼寵他。我把寵愛一併分給其他幾個。”才說出口,就已覺得說錯話了,忙止了口。她偷看了江淨薇一眼,只見她垂首看著睿兒玩具上的說明,恍若未聽見。
倒是喜鵲與她對視了一眼,無聲苦笑。大少和少夫人分居兩處,在府邸早不是秘密了,現在怕是整個北地名流也少有不知曉的。婆子,丫頭們私底下早已傳過很多流言碎語了,說是北地不少的官員將領,時不時地要送美女給大少。有幾次說的極其逼真,讓人當真以為府邸馬上要多幾個姨太太了。
但說歸說,府邸倒也沒有添什麼姨太太。但大少踏入小洋樓的日子卻是越來越少了。小姐也從未在主動找過大少。古人說的是“相敬如賓”,小姐和大少卻當真是“相敬如冰”了。
然,就算再避著他,一些必須要出席的場面還是推脫不掉的,比如在除夕前慰勞軍中大將和家眷的晚宴。他亦早早派了侍從來通知了。這種場合,江淨薇只需到到場一下,稍稍露個面,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喜鵲卻很是盡心,早早地給她挑了衣服首飾的,隆而重之,就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江淨薇素來不喜這些,但禁不住喜鵲一直在耳邊嘮叨,說什麼過年過節的,要穿得熱鬧一些,沾起喜氣。江淨薇是明白喜鵲良苦用心的。她希望自己美美地出現,希望自己再度吸引赫連靖風的目光。
最後不得已,江淨薇還是依了喜鵲,穿上了她挑得那件紫絳紅的天鵝絨旗袍,外罩了白色的貂皮大衣。那成套的金鋼鑽首飾,太過於奪目了,她平素也不喜歡,便挑了一串長珍珠鏈子戴著。
生了睿兒後,身子也沒有豐腴,此時穿上這件旗袍,腰身竟比往常還寬鬆數分。走動間盈盈蕩蕩,益發顯得楚腰纖細,不盈一握。本想換過一件,赫連靖風那邊又派了人過來催,這才發覺屋外天色已暗沉了下來,便打消了念頭。下樓到了廳裡,只見赫連靖風平素的座車已停在園子裡了。
眾人見她出來,便遠遠地行禮問好。赫連靖風已坐在車裡了,手上還拿著一份檔案。見她進了車子,面無表情地抬頭掃了她一眼,極短的一眼,又俯首在檔案裡了。
兩人也亦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她默不作聲地坐在車門邊上。一時間,車廂裡靜默無聲,那麼狹小的地方,再怎麼遠,彼此都呼吸可聞。他身上那混合著淡淡煙味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空間。這味道,如今真是熟悉到讓人心頭抽痛。
從督軍府第到軍部的路程並不遠。
然,兩人一路無言,令這段路程越發地漫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