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江淨荷在赫連府邸一事,喜鵲總是不停在耳畔嘀咕:“三小姐怎麼一點回去的意思都沒有呢?她不會想一直在赫連家待下去,一待待幾年吧?”
但這件事情,當事人不提出要回去。赫連家這樣的舊式家庭,留個客人在家,哪怕住十年五載也決計不會多說一句話的,照例是禮數周到,招呼殷勤。而江淨薇自然也無法對江淨荷說逐客的話。於是,一來二去的,這事便拖了下來。
所以,每回喜鵲提及,江淨薇只說:“淨荷應該是擔心我在這裡不習慣。”喜鵲聽了她的話,總是大為光火:“小姐啊,你總是缺根經。她這樣待著不走,就怕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姑爺啊。”
又苦頭婆心地再三對她說:“小姐啊,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江淨薇默然不語。她捫心自問,倘若赫連靖風真看上江淨荷,她能有什麼辦法。最多也只能聽之任之,睜隻眼閉隻眼而已。以赫連靖風的地位,這赫連府邸早晚是要有旁人進來的。想到此,江淨薇的心便如灌了鉛石般地沉沉墜下去。
又隔了兩日,她帶著喜鵲去四姨娘那裡,門口的聽差不在,遠遠就聽見二姨太尖細的嗓音:“你瞧瞧看,最近大少是不是轉性了啊?聽說,如今每天準時從軍中直接回家。他平素不也是喜歡舞會,騎馬打獵什麼的嗎?去年聽說還不是在外面捧了個電影皇后?這會兒怎麼就這麼規矩了?”
六姨娘也湊合著道:“就是說嗎?我看我們的少夫人是有些本事的,這麼短的時間,便把大少收的服服帖帖的。底下的丫頭,老媽子都在說大少啊,成天送這個送那個的,把少夫人寵得跟眼珠子似的。”六姨太是二姨太的跟班,素來二姨太說什麼她就附和什麼。
四姨太倒還是個厚道人,笑著罵她們:“你們兩個東西,難不成巴望他們不好不成?”
二姨娘冷哼了一聲,道:“我就坐著看,我就不相信按他老頭子那樣子,大少能有多專一。男人不都圖個新鮮。想當初,你我剛進門的時候,督軍不也是寵得跟什麼似的。”
江淨薇一絲不拉地聽進了耳中,不知為何,她胸口一直隱隱作悶。她陪著打了半天的牌,手氣也不順,一連輸了好些大洋。
江淨薇往日是不在乎的這些閒言話語的,但今日卻奇怪地緊,回到自己房裡,那口氣還是順不過來。
她本是個明白人,自小也看盡了姨娘們爭風吃醋的模樣和手段。所以她是從不捲入當中的,只當自己是個看客,淡然地瞧戲。所以自進督軍府邸以來,便時刻提醒著自己要淡漠些,別真動了心。
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江淨薇細想下,不免有些後怕了起來。她原本對這樁婚事並無任何期待。但婚後的點點滴滴,她發現自己沉醉其中,隱隱生出了貪戀。
這是不對的的。當年父母兩情相悅,最後都落得那般下場。她與赫連靖風不過是盲婚啞嫁政治婚姻而已。倘若有一日,她必然是會落得母親那般的下場……甚至更不如……
那晚,連赫連靖風都察覺到了不對,問她怎麼了。江淨薇只是淡淡一笑。赫連靖風凝視著她,半天才道:“若是在府裡悶的話,我明天安排車子,你帶妹子們出去逛逛。”
於是,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北地的洋行。那洋行的經理一見她們三人進來,便知情識趣地讓店員關上了,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又親自帶了店員一件一件地捧上了所有最新春款的舶來衣物首飾等,讓她們挑選。
江淨薇自然是讓兩個妹子先行挑選。靖琪看中了一件鵝黃色的西式裙子,便命人送進了更衣室換衣。而江淨荷卻一直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翻外國雜誌,也無任何表示。
江淨薇便招呼道:“淨荷,你別盡看雜誌,過來看看喜歡什麼,儘管選便是。”
聽了江淨薇這句話,江淨荷才擱下手裡的雜誌,直起身,指了一件衣服:“謝謝大姐。我就選這件吧。”
赫連靖琪從換衣間掀開了簾子出來,在江淨薇面前轉了一圈:“大嫂,怎麼樣?”長裙翩翩然地似足了一隻彩蝶,加上二八年華的美貌,自然是好看的緊。江淨薇連聲誇讚。
不一會兒,江淨荷也出來了,她這款衣服領口設計極為特別,用了蕾絲鑲就的圓領子,似波浪般層層疊疊。衣服的後片卻是用紐扣扣起來,大約是在背後,手夠不著的緣故,所以有兩個釦子未扣上。
雖說是姐妹,但江家三姐妹的長相併不相似,江淨薇清麗如水,江淨薔妖嬈動人,而江淨荷則是嬌嫩圓臉上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一閃一動間,也極為招人。
江淨薇心中微微一動:也不知以後自己這個三妹會花落誰家。她與江淨荷其實並不親近,但這個三妹素來頗有禮數,每回見了她,總是含笑盈盈地與她打招呼,喚她一聲“大姐”。從不像江淨薔那般冷言冷語,會給她使各種絆子。在人情淡薄的江家,也算是難得之人了。所以當初江府在提議送嫁人選的時候,她願意挑選了江淨荷陪她前來北地。
江淨薇讚了一句:“這件衣服很襯淨荷妹子你的膚色。”
見她釦子散亂,江淨薇便上前替她扣了起來。誰知這一動手,她便一眼看到江淨荷雪白背上的數抹古怪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