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陽一直在屋頂站著,直到屋內只剩下林婉清一人時,他悄無聲息的進入房間。
今日沒有月光,屋內昏暗半點瞧不清楚環境。
可季青陽還是憑藉著林婉清淺淺的呼吸聲,走到了她的床邊。
季青陽看不清林婉清此刻是何情況,不過他知道定然是不太好的,因為她的呼吸太過虛弱,若不是先前在屋頂聽見過她的聲音,他真以為她現在仍在昏迷著。
屋內炭火很足,烘烤的人身上的味道越發濃郁,林婉清本就睡的不是很安穩,鼻尖聞見那熟悉的檀香,眼皮緩緩掀開。
鼻尖動了動,不是她的錯覺。
“季青陽?”
林婉清看不清屋內環境,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季青陽沒想到林婉清會發現他,這也是第一次聽林婉清喊他的名字,聲音裡沒有怨怪,似帶著一些莫名的情愫,季青陽只覺得心間顫了顫。
在林婉清以為自已察覺錯了的時候,黑暗中傳來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
“嗯。”
“你怎麼來了?”
季青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問道。
“身體如何了?”
林婉清愣了愣隨後柔聲答道。
“無礙,老毛病了。”
林婉清毫不在意的一句話卻讓季青陽握緊了雙拳。
“抱歉。”
男人嗓音沉穩,讓人絲毫想象不出,那雙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裡藏著怎樣的無力。
“若將軍這聲抱歉是為自已,將軍沒做錯什麼,無需道歉。”
林婉清知道季青陽護著連毅飛沒錯,護著連雪宜也沒錯,只是心裡還是有些難過的。
“若將軍這聲抱歉是為了連家兄妹說的,我不接受。”
“連毅飛是個守衛疆土的將士,我不會動,可連雪宜必須要為今天的事付出代價。”
“將軍可要勸我?”
季青陽想也未想的搖了搖頭,隨後反應過來林婉清看不見,便又說道。
“不會,我已經傳信給姨母說明此事,也說了接下去的事情我不會再管。”
林婉清倒是沒想到季青陽會這樣做。
他就不怕連夫人怨他絕情麼?或許季青陽對自已有些喜歡,可林婉清知道這點喜歡不足以越不過連家人。
看連毅飛和連雪宜的態度便能猜出連夫人對林家的態度,想來連夫人也是極為不喜自已的,知道季青陽護著自已連夫人怕是要生氣。
自已都能知道這一點,季青陽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這樣做呢,不應該盡力護著連家兄妹麼?就像今天這樣。
林婉清想不明白,而季青陽見林婉清不說話以為她是不相信,畢竟這話他前不久才說過一次。
季青陽本就不善言辭,更不知道如何哄人,此刻他不知道如何讓林婉清相信他,或許就不該讓林婉清相信他。
今天的事情也讓他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今日是林婉清和連家兄妹之間的矛盾,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萬一以後是林婉清和姨母呢?亦或者林婉清和北疆那些人呢?他又該站在哪一邊?
或許他不該給林婉清希望的,省的讓她一次次失望,失望的多了,或許就再也難以挽回了,還不如就維持著最初的模樣。
所以在遠歸說林婉清在郡主府時,他遲疑了,後來遠歸說林婉清不太好時,理智被擔憂取代。
站在房頂上聽到屋內幾人的對話,理智被擊碎,所以他在任銜和春月離開後,進來了。
林婉清不知道季青陽心裡的糾結,雖然今日睡得不少,可身體依舊很虛弱,此刻只覺得眼皮沉重。
“將軍可要休息?”
林婉清如今意識不是很清醒,只想趕緊結束對話,好能夠休息,所以她往床的裡側挪了挪,空出來個位置。
這般季青陽自是以為林婉清邀他同榻而眠。
季青陽抿了抿唇,脫下衣物走到床邊,躺了上去。
林婉清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她有些狐疑的摸了過去,入手的溫度竟然比她身體的溫度還低。
“怎這般涼?”
林婉清有些擔憂。
季青陽被手背上突然觸到的柔軟,亂了心神。
動作快於大腦將林婉清的小手握緊了掌心。
心中泛起的灼熱將理智燒燬,他將少女的身軀揉進懷裡,下巴放在女子的發頂。
喉嚨動了動,啞著嗓音道。
“很快就不涼了。”
在女子入懷的那一刻,季青陽眼眶竟有些熱。
林婉清聽著胸口傳來強有力的心跳聲,懸著的心慢慢放下,睏意隨之襲來,很快便呼吸均勻起來。
季青陽卻有些睡不著,林婉清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疼,苦澀的滋味在心間蔓延,他不願傷林婉清,可又害怕往後的事不受他掌控。
林婉清雖在睡夢中,可已然能感覺到自已被越抱越緊,忍不住動了動身子,嘴裡發出不滿的哼唧聲。
季青陽這才猛的鬆了力道,在林婉清的後背拍了拍。
呼,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阿荼。
他終是喊出了那個名字,藏在心底的秘密或許都蘊含在這聲無可奈何的呼喚裡。
若是母親尚在,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睡夢中季青陽似乎回到了那個午後。
他站在院中練劍,母親拿著一張他藏在書房的畫作走了過來。
瞧見熟悉的畫軸,季青陽不由得停下動作,少年還不知道隱藏自已的情緒,更何況還是在自已母親面前。
心裡的緊張,明顯的表現在面上。
定北侯夫人見到兒子這般越發想笑。
“阿陽,也有自已的小秘密了?”
“這般好看的女子,也難怪阿陽要畫下來,可要母親幫你把親事定下,以免讓別的少年郎盯上?”
侯夫人打趣的看著自已滿臉彆扭的兒子。
自打兒子長大後,就老端著一張臉,好不容易見到他這般模樣,侯夫人像是捉到老鼠的貓,準備好好逗弄一番。
季青陽當然清楚自家母親的惡趣味,不過聽見母親說到將親事定下,心裡竟然生出些許期待來。
“母親說的可是真的?”
季青陽問的頗為認真,這倒是把侯夫人弄不會了,可咳了咳。
“你真喜歡這姑娘?要是我沒看錯她是林家那常年養在外面的丫頭吧,聽說身體不是很好,是個需要嬌養的姑娘,你確定不會將人養壞麼?”
侯夫人看著自家兒子滿臉懷疑,絲毫沒有因為林婉清姓林而感到厭惡。
“她是林家姑娘,母親不反對麼?”
季青陽倒是有些意外了,他以為母親會不願意。
“哼,這有什麼關係,我瞧著她和林家那群人可不同,不過命不好生在那樣的家裡罷了。”
雖然年過三十,侯夫人卻如同孩子般,傲嬌的仰著頭,看著自家兒子。
好似在說自已可不是那膚淺之人。
“那便勞煩母親了。”
季青陽見目的達成,對著侯夫人拜了拜。
侯夫人見狀也反應過來自已怕是被兒子給坑了,她就說季青陽要是真有心想要藏一件東西,怎麼可能被她這麼容易找到,這張畫明顯就是他故意送到自已面前的!
她暗自咬牙,她怎麼就生出來這麼一個東西!
侯夫人將話丟在自家兒子身上,怒氣衝衝的向自家夫君告狀去了。
而季青陽接住畫像,眼裡蓄滿笑意。
陽光正好,少年笑意宛如驕陽,灼熱卻又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