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前老槐樹下,四五個小學生圍著一輛獨輪小貨車挑選自已合意的零食,一個面帶風霜的老人正把一小杯瓜子倒進一個小學生的衣兜......
校門的另一邊,幾個初中生圍聚在一起,翻看著一本集郵冊......
逆著放學人流,禹天走進教學樓,穿過走廊,走進初一(一)班教室。
幾個同學正在做值日,所有的椅子都已經上了書桌。
“還以為你不回來了。”溫欣看見禹天進來,放下手上的拖布,“上節自習課,毛老師問你哪去了,我說你不舒服......”
下午第一堂課是語文,班主任毛老師的課,他不敢逃,第二節是音樂課;
禹天衝他笑了笑,“謝了,老溫。”
溫欣是他同桌,未來兩人還是高中同班,同宿舍,一起學的圍棋,一起打籃球、一起寫過朦朧詩......
溫欣的學習成績始終不如禹天,唯一超過一次就是高考,加上油田定向分配的20分,溫欣考進了石油系統內的一所重點大學,畢業後回到葦河油田工作,2000年買斷工齡,舉家去了江蘇,好像他妻子老家是那邊的,再後來就不知道了。
上大學以後,他和所有同學的聯絡都少,趨近於無;
溫欣外表屬於其貌不揚那一類的,面色焦黃,四環素牙,厚眼泡,三角眼,給人感覺有點陰。
俗語說,“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接觸久了會發現,溫欣有內秀,性情和善,說話很幽默風趣,人緣一向很好。
當然,這是他現在對溫欣的評價,選擇性遺忘了兩人之間曾經發生過的無數小齷齪。
就在這段時期,兩人明爭暗鬥,有點像兩隻小雄孔雀,爭相開啟尾屏,希望引起異性的注意和好感。
雌孔雀是坐在他們前排的兩個女生,一個叫宋琴,一個叫白琳玲;
青春期,女生的生理發育普遍要早於男生,心理相對也更成熟一些。
男生表現出既想親近女生又感到害羞的時候,女生已經在向身邊的異性展示魅力,從異性的應激反應中收穫精神上的愉悅。
禹天性子天真,外表鮮嫩可口,溫欣機智擅辯,言語風趣幽默,倆人性格都不強勢,也不笨,可是在兩個少女的挑逗挑撥之下,還是內鬥連連,雖然囧態頻出,偏偏還樂在其中。
......
新學期開學後,兩個女生很快發現了禹天的巨大變化。
“上學期還是好好的,才過了一個寒假,怎麼變得像換了一個人?.....”
經過相互探討和細緻觀察,她們更疑惑了,“臉、眼睛、鼻子、嘴巴,都還是原來的,可是為什麼又覺得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呢?這真是太奇怪了!”
自習課上,宋琴趴在白琳玲耳邊小聲嘀咕,“哎,你發現沒有,他現在說話變慢了,有時還皺眉頭,還有,我現在都有點不敢看他,他的眼神好厲害,不對,是好奇怪,每次都害我心砰砰直跳。”
白琳玲側著臉,衝著宋琴輕聲笑道:“你這是春心萌動,動物世界裡不是說了嘛,春天來了,動物們要發情了。嘻嘻。”
“呸!你才是動物,你才發情呢!你現在和他說話的聲音都好好溫柔哦,嘖嘖,我聽得面板都起痘了,還敢說我,哼哼。”
“嘻嘻,別撓,我不笑了,不笑了......”
......
禹天身上多出一種她們說不上來的東西,彷彿具有魔力,越是去探求,吸引力越強大,讓不明所以的她們欲罷不能。
於是兩個少女開始變著花樣向禹天輸出......
禹天告誡自已,“你可一定要守住本心啊,禽獸不如沒什麼,真成了禽獸那可就麻煩大了。”
.......
放學回家的路上,禹天碰見了張小樂,兩人同歲,還是鄰居,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燕京管這種叫發小,東北沒有這種叫法。
“小天,明天去營口唄,在家裡待著多沒意思。”
“我看你是嘴饞了吧。”禹天揶揄道;
“嘻嘻,讓你說對了,這些天我一想起來,就流口水。”小樂嬉皮笑臉地吸溜了一下口水,還把舌頭吐出一小截;
“你都這樣了,那就去唄,等下你問薛震去不去?”
......
兩週前,他叫上小樂去了一回營口市區,在模糊的記憶中,市青少年宮附近好像有賣舊書舊貨的,他想去看看。
倆人頂著料峭的春風,騎了一個小時的單車,中間還坐輪渡過葦河。
到了記憶中的地方,倒是有賣舊書和雜誌的,他想要的古董、字畫,沒有!
撿漏哪有那麼容易,你把別人當傻子,很有可能你會成為別人眼中的傻子。
兩人轉到中午,小樂吵吵餓了。
禹天找了家清真飯館,要了一斤羊肉燒麥,兩碗羊雜湯,合計6塊4毛錢,加半斤地方糧票。
他帶的錢少了一半。
兩籠熱氣騰騰的燒麥端上來,別說小樂,他自已都往下嚥口水。
燒麥麵皮擀得很薄,透著亮光,一看就筋道,燒麥敞口露出裡邊的羊肉和糯米餡料,油汪汪、香噴噴,直勾人口水。
羊雜湯給的實惠,碗大不說,裡邊滿滿半下子羊雜,湯很濃,不夠還可以再加。
倆個半大小子這下是吃爽了。
回到家以後,小樂的吹噓惹得薛震不樂意了,“臥槽,你倆去幹嘛不叫上我。”
薛震是倆人的另一個玩伴,和小樂同在三班,後來三人一起上的高中,他倆在文科班;
第一年高考,小樂和薛震雙雙落榜,倆人一起復讀,再一起落榜,後來,一起招工進了煉油廠當工人。
倆人發第一個月工資,請他吃飯,還買了兩條煙給他;
禹天一直很愧疚,記得高考結束那年夏天,他跟小樂和薛震說過:苟富貴,勿相忘;
......
“薛震生你的氣呢,說那天離老遠喊你,你沒搭理他,讓他好沒面子。”
“那天我真沒聽見。”最近總是走神,幾次差點掉水溝裡,他很無奈;
“嘿嘿!想好事呢吧,我都聽說了,你們班有好幾個女生倒追你,都要打起來了,嘿嘿。”
小樂吐著舌尖,眯眼笑得像一隻剛偷了雞的狐狸;
“胡說八道;”禹天氣樂了,“你別跟著瞎傳,沒影的事兒。”
張小樂一向嘴上沒有把門的,得趕緊叮囑一下,雖然可能用處不大;
“得嘞,對了,二哥回來了,你快回家吧。”
......
禹天推開院門,看見二哥禹東正在院子裡整理東西。
禹東身高1米7,長得比較敦實,頭上留著大波浪長髮,膚色黝黑,腳上穿一雙棕色榔頭鞋(當時時興的一款男士半高跟皮鞋),下身水磨藍的喇叭牛仔褲,上身穿一件既短又緊的深藍色小西裝,布料是混紡的,隱隱泛著光澤;
這件小西裝他有印象,是RB貨,不過是二手的,經過重新清洗、熨燙,最後流入國內市場;
禹東看到弟弟回來了,停下手上的活,用一種特土氣的腔調說道:“仨、仨兒,吃(兒)、吃(兒)了沒,沒、沒吃(兒)、到俺家吃(兒)去,有高...粱米水飯,還還有小、小伴魚(兒)涅。”
這個搞笑段子他有印象,禹東說是從鑽井隊旁邊的村裡學來的,自已曾被這個段子逗得哈哈大笑過。
現在情景重現,禹天臉上的肌肉很僵,不知道自已是該笑呢,還是該笑呢?
禹天哥仨個,禹東禹老二的知名度最高。
禹東在上學前就是這一片的孩子王,上學後是學校小霸王,鬧得每週都有家長、老師來家裡告狀,不是打架就是欺負女同學了。
禹國強對禹東的教育方式就是揍,狠狠地揍。
起先還能揍到他,後來不行了,禹東一看老爸要動手,“嗖”一聲就跑沒影了。
後來,禹東的架越打越大,上技校期間打傷了人,被拘留過半個月。
曾經,二哥禹東是禹天和小樂他們的靠兒,禹東的蠻狠讓別的孩子不敢欺負他們;
還記得有一次......
突然,一首歌浮現在他的腦海:
“往事情景再浮現
藕雖斷了絲還連
輕嘆世間事多變遷
................”
曲調再變:
“往事不用再提,
人生已多風雨
縱然記憶抹不去
愛與恨還埋在心裡
.....................”
禹天痴了.....
直到被禹東拍醒;
禹天愣愣地看著禹東,過了幾秒鐘,扭頭往屋裡走去,嘴裡還嘟囔著什麼。
禹東摸摸腦袋感到莫名其妙,“仨兒這是咋了?”
......
童年和少年的生活環境,熟悉的人和事,一個個,一件件,在他腦海中劃出無數道軌跡,滄海桑田,世事變遷,讓他的情緒不斷產生波動,既有希望,也有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