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夫婦同時看著餘錢
“三兒，你…”
二牛本想說你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全家從未把你當外人看待。
但終究是沒說出口，轉口道：
“好吧，明天上墳就帶上你，不過上墳燒報紙這種事，爸爸幹不出來，要燒你燒。
還有你想放炮，得自已想辦法”
“沒問題”
餘錢爽快的答應下來，放下碗筷就跑去找口袋裝報紙去了。
留下幾人端著魚湯，面面相覷，多餘疑惑的問：
“上墳很好玩嗎？”
上墳可不好玩，皖北農村上墳一般是在清晨天剛亮。
霧氣籠罩的鄉間小路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隱約出現。
尚未完全融化的冰雪，經過一夜的嚴寒，摻著泥巴又凍了起來。
“爸，為啥上墳要燒紙錢？”
“因為要給老祖宗送錢花，燒紙錢他們就有錢花了”
“那為什麼我們家沒錢，老祖宗不給我們燒錢過來”
“這…，”
二牛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想了想說道：
“祖宗會保佑咱們的”
餘錢揹著個化肥口袋，滿滿一袋報紙，從家一路走來，累的夠嗆。
摸了摸棉衣口袋裡，撿的十來個啞炮，趕了幾步，這才追上二牛。
黑大爺家今天嫁女，凌晨就放炮了，餘錢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去撿啞炮，順便蹭了頓早餐。
“爸，這次咱們燒這麼多紙，老祖宗是不是要發財了”
餘錢第一次跟著去上墳，頗為興奮，一路問個不停。
“發不發我不知道，你小子燒這麼多報紙，老祖宗恐怕收著也花不出去，別說話了，被人聽著，到時來搶錢”
二牛嫌他煩，不想和他磨嘰，腳步走的飛快。
餘錢小跑跟著，嘴裡叫道：
“漫山野湖，各路小鬼，往後稍稍，我的錢誰也不準動”
跑到二牛身邊，悄悄對父親說：
“爸，咱們燒好錢，要畫個圈，圈裡寫上祖宗的名字，別人就搶不了了”
二牛見餘錢鼻頭沁汗，頭冒熱氣。
知道小子累的不輕，遂放慢了腳步，笑道：
“小子，懂得不少嘛，那你知道祖宗名字嗎？”
“不知道，爸，你肯定知道”
“我只知道恁爺的名字，至於我爺大名我也不知道。
再往上的祖宗，我也搞不清”
“原來如此，怪不得”
餘錢似有所悟
二牛摸了摸餘錢腦殼，感嘆道：
“三兒，這人啊，也就活個幾十年，死了要不了幾年就沒人記得嘍。
除了子孫後代偶爾來上個墳，就像從來沒來過這世間一樣“
“爸，別擔心，我會給你上墳的”
“你個小崽子，不說好話”
餘錢嘿嘿一笑，跑的飛快，但並不知道祖墳方位。
“你個憨熊往哪跑，在南邊”
二牛跟在他後面糾正著方位。
……
火光映照著爺倆臉龐，二牛口中唸唸有詞
“…我回來了...祖宗保佑.....”
餘錢學著二牛的樣子點著自已帶過來的報紙，足有十幾個墳包，每個墳前都燒著火
然後找來枯枝沿著火堆畫圈寫字。
二牛見餘錢每個墳包都畫圈寫字，好奇問道：
“你寫的啥，老祖宗名字你都知道？”
餘錢頭也不回，對二牛說道：
“我不用知道祖宗的名字，我只要知道你的名字就行了，我寫的是，二牛爹，二牛爺，二牛太爺，二牛太太爺...”
說著，餘錢寫完最後一個字，伸手摸出十幾個炮來。
挑撿了9個炮捻長的，三根炮捻擰成一根，算作一盤炮，做了三盤，放好。
二牛聽他這麼一說，一拍腦殼，脫口而出：
“我日恁大爺的，寫到祖宗十八代了，這麼簡單我怎麼沒想到呢？”
“爸，我放炮了啊”
說著
“啪啪啪”
響了三聲，過了半分鐘又是
“啪啪啪”
三聲響，
又過半分鐘
“啪啪”
只響了兩聲，餘錢連忙將手中早就準備好的備用炮，點了一個丟出去，
“啪”
算是湊夠三聲響。
放完炮，餘錢來到二牛跟前，學著二牛樣子，時不時的翻動著燒著的紙錢。
二牛蹲在火堆旁抽菸，看著他說道：
“小子，做起事來有板有眼的嘛，要是老爸真不在了，到時你不會也燒報紙糊弄我吧”
“坯坯坯，不說好話”
餘錢挑著火堆，呸坯連聲。
二牛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搖頭苦笑。
過了一會，餘錢站起身來，墳前作揖，朗聲說道：
“老太爺，你讓我多燒紙錢，炮放三響，您交代的事，今天就算是辦了”
他看了老爸一眼，又說道：
“別怪我燒的是報紙，實在是沒錢買紙錢了，各位老祖宗千萬莫怪啊，我燒的每張報紙上都寫著字據呢，算先欠著的祖宗的，以後定然補上”
說完又蹲下來挑火，二牛聽他這樣說，好奇起來，連忙翻看還沒燒完的報紙。
果然見每張報紙上，都用鉛筆寫了一行字，二牛不識字，衝著餘錢勾手，想問他寫的啥。
餘錢不願多說，只是低頭吹氣挑火。
二牛伸手擰住他耳朵，餘錢吃痛咧嘴說道：
“老祖宗都看看，你們的好兒孫，二牛又打人了”
二牛手上力道更強，怒目而視吐出一個字
“說”
“放手就說”
“寫的啥？”
“這上面寫的是：保佑咱家平平安安，保佑咱家年年豐收，白麵膜吃不完”
餘錢指著字一板一眼的說道
“不對不對，這兩個字明明是我的名字二牛”
二牛雖然不識字，但自已的名字還是認得的
“沒錯沒錯，我寫的是二牛家，不就得寫你名字嗎~
“那倒也是”
爺倆在墳前東拉西扯，完全沒注意，焚燒的紙錢還有報紙，近看冒出的是白煙。
遠處看過來，墳頭升起的卻是青煙。
……
靈界，一處黝黑的洞穴，銀髮銀鬚的老者端坐洞口，幾十個人影圍攏著他，議論紛紛
“終於收到訊號了嗎？”
“是啊是啊，剛剛收到大量冥錢，祖墳跟前，炮放三響啦”
“炮聲很奇怪啊，一盤炮只響三聲，奇了怪了”
“這你就不懂了，陽間現在可是寒冬臘月，天氣定然不好，一盤炮有幾個啞炮很正常。
“太爺，兩年了，終於收到訊號了，真要燃放青煙嗎？”
銀髮銀鬚老者緩緩睜開虛幻的眼睛，目光環視眾人影，人影瞬間安靜了下來，老者銼鏘有力的說道：
“燃”
隨後一個人影從洞穴內拿出一個石質的錦盒，緩緩開啟
一隻淡青色猶如實質的香支散發著淡淡的光芒，錦盒開啟香支自動漂浮在半空中。
眾人影紛紛凝目觀察，皆露出肅穆恭敬之色。
“太爺，這青煙乃是我族承受千年香火，族中各代先靈在幽冥山苦勞所得。
今日若是燃了，我族上下又要在幽冥山苦勞千年不說
您也必須儘快轉世，否則三魂盡散，再不是您了”
“燃了吧”
見老者依然堅持，有人影接過香支點燃，一縷青煙環繞眾人影，徐徐飄向遠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