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禾沒想到孕吐如此劇烈且持久。
而她夢想中的賜婚,遲遲未至。
她清理了自己院子的下人,只留下兩個信任的貼身侍女。
無論編得再天衣無縫,這樣的訊息若傳了出去,終究傷風敗俗,即便穆老將軍為了大局偏袒她,可是慕青禾不能不要臉面。
一日不能明媒正娶嫁入曦王府,她一日就不得安生。
“爹,賜婚的事,可有進展?”
“青禾,皇上已經知曉,他仍在斟酌。且等幾日吧。”
穆老將軍心生怨忿,皇上這是在等什麼,難不成要等青兒把這孩子生出來才肯迎娶麼?
想想自己女兒的清譽已經被曦王爺玷辱,自己腆著一張老臉去求皇上的恩賜,卻久久不見迴音,穆將軍禁不住怒火中燒。
“備轎!”
穆將軍要去看看這位未來的女婿打的是個什麼主意!
皇上久不吐口,必定是因為這個皇子在作祟。
哼,睡都睡了,此刻才想起來要慎重考慮,晚了!
穆將軍不讓曦王府下人通稟,他長驅直入進了安陽溫玉的書房。
“老臣拜見二皇子!”
穆將軍聲若洪鐘,不亢不卑地站在安陽溫玉面前。
安陽溫玉頭也不抬,
“穆將軍,請上座。”
“看茶!”
安陽溫玉說完,繼續埋頭書寫,恍若房內無人。
穆將軍的火氣早已按捺不住,別說二皇子,就是皇上也不會如此怠慢自己!
“老臣今日上門,想問二皇子一件事。”
穆將軍開門見山,毫不隱晦。
“穆將軍但講無妨,本王手下這封急書卻要馬上送出,失禮了!”
安陽溫玉不急不躁,緩緩道來。
穆將軍反而靜下來,目光盯住安陽溫玉一張臉上。
果然一副好皮囊,難怪青禾如此看中他!
“青禾已有身孕,二皇子可有什麼打算?”
穆將軍一句話說出來,安陽溫玉尚且面不改色,他自己一張老臉已經赤紅。
安陽溫玉一封書信寫好,迅速通讀一遍,又用嘴對著最後幾筆未乾的墨跡輕輕吹著氣,完全視客人於無物。
穆將軍越發怒髮衝冠,恨不能動手劈了這個斯文敗類。
“穆將軍,家事在家裡處理就好,用不著四處宣揚,本王只當是沒聽到。”
穆將軍只差吐血了。
這是什麼混賬玩意兒,無一絲男人的血性與擔當!
轉過頭,又怨恨慕青禾,這丫頭好賴也長個眼睛吧,人家這是根本眼裡沒她,怎麼還上趕著給人家羞辱?
“穆將軍,本王自幼跟隨將軍出生入死,向來對將軍尊崇有加。”
安陽溫玉頓了一下,話在唇邊,卻終是嚥了回去。
男人的聲譽最壞不過人們背地裡唾罵一句“花花公子”;
女人則不同,那是要命的。
否則,慕青禾如何拉他墊背?
“請轉告少將軍,凡事有度,過猶不及。”
“穆將軍,本王有要事即刻進宮,恕不奉陪。”
穆將軍眼睜睜看著安陽溫玉離開,一肚子的話竟是開不了口,他活到這把年紀,什麼沒有經見過,總覺得青禾這事兒有蹊蹺。
安陽溫玉的反應很奇怪。
不承認,不否認;不辯駁,不解釋。
正常的反應,不是應該對著追上門的岳丈大人痛哭流涕承認錯誤,並堅決請求迎娶青禾麼?
即便有了正妃,多幾個側妃,對於皇家而言,不過稀疏平常之事。
何至於此?!
穆將軍思慮萬千地走出曦王府。
難怪老皇上一直不吐口,看來事情不簡單。
只怕青禾那丫頭沒講實話。
可她懷有身孕是真,若真的不是皇家的血脈,那將來可是欺君之罪!
穆將軍忽然步履沉重。
根本無須很長時間,十月懷胎,待到孩子落地,還能說什麼?
滿門抄斬都是輕的。
穆將軍驟然一個寒顫,青禾這丫頭隨軍出征一年半,腦子沒見長,膽子卻越發大了。
安排她隨軍,本就是給安陽溫玉挖的一個大坑,沒想到那小子不動心,能忍住。
但是,敢自作主張,壞他的大事兒,那就該死!
穆將軍不再提及此事,慕青禾也乖巧了幾日,躲著他爹。
但是慕青禾的孕肚卻是遮掩不住的,三個月顯懷,天冷尚且可以以寬袍褙子遮醜,到了夏天,如何遮擋?
“傳七小姐到書房。”
穆將軍必須得到真相,前進的步伐可以慢,但不能錯。
正值冬日,慕青禾披掛厚實,瞧著頗有些臃腫,穆將軍溫和給女兒指了椅子,
“坐吧。”
慕青禾臉有些浮腫,現在基本不出門,在家裡捂得雪白。
穆將軍也不說話,就是閒閒喝著茶,隨手翻著一本書冊,慕青禾察覺最近父親待她冷淡,也不敢發聲。
忽而,慕青禾聽見父親啪的一聲合住書冊,扔在桌上,她一個激靈,偷偷瞥過去一眼。
“青禾,皇上避而不談賜婚之事;”
穆將軍說的很慢,似有一腔心事鬱結心中。
慕青禾垂著頭只一味聽著。
穆將軍默了黙,忽而嘆出一口氣,
“青禾,皇家不急,可是我們如何等得住?”
慕青禾聽見,一張臉紅得能滴出血來,父親這話語氣委婉,可是比掌摑她的臉還要難堪。
她的頭垂得越低下去。
“禾兒可有鐘意的將士,為父保證讓禾兒風光出嫁!”
穆將軍鏗鏘有力地保證。
慕青禾的心陡然一陣亂跳,父親這是什麼意思?突然開始想遮醜了?還是,他放棄了與皇家聯姻?
或者,是皇上明確拒絕了賜婚?
不可能。
皇家對子嗣歷來看重,何況她頂的還是二皇子的名頭。
就在她左右思量之際,她直覺感到有一道銳利的目光一直盤旋在自己頭上。
父親在試探她!!!
父親已經開始懷疑這個孩子的身份。
慕青禾瞬間嚇傻了。
今日,她若敢說出孩子不是安陽溫玉的血脈,他爹就可能一劍封喉,要了她的小命。
她下意識用手拂上小腹。
“爹,我的人,我的心,早已經是曦王爺的;”
“就算皇家不肯接納,我也會執意生出這個孩子,摔在安陽溫玉面前!”
慕青禾信口大聲說道,全然一臉的信誓旦旦。
穆將軍沒有接話,一雙染過風霜的老眼一眨不眨看著女兒,
良久,他輕輕籲出一口氣,
“禾兒,你有這般決心,為父也就願意厚著臉皮再求老皇上幾次。”
“好了,你回房歇著吧。”
慕青禾緩緩起身,故意走的腳步沉重,她分明嚇得要死,卻死死用一手的指甲掐住手心,儘可能慢地走出父親院子。
可是,終究瞞不住。
即便如願嫁入曦王府,七個月後孩子落地,她還能活?
如此,這個孩子,留不得。
父親已經起了疑心,只有讓這個孩子沒有了,才可任她滿口雌黃,也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慕青禾恢復練拳,每日卯時起床,在院子裡苦練一個時辰,滿身香汗淋漓方才收手。
“小姐有孕身,這等拳腳功夫太過勇猛,恐累及腹中胎兒。”
“別滑胎了。”
院裡有個老嬤嬤,是她孃親的親信,撥在她這院裡專意照顧她。
“重物不可搬動,打打殺殺的功夫也要收手,女人懷孕不易,小姐可要當心!”
慕青禾偏偏反著來。
趁著婆子丫鬟不注意,她把他們交代給自己的所有禁忌之事幹了個遍,然而,腹內胎兒長得穩當當的,根本理也不理她的折騰。
慕青禾主意已定,她假意使走婆子丫鬟出去辦事,自己換了行頭直奔醫館而去。
她扔出去一個二十兩的金錠子,買到了想要的草藥。
她就這樣默默的吃苦受累,讓別人看笑話?
慕青禾才不是受氣包!
她從穆府馬車上下來,走進國公府的時候,嘴裡還是一股湯藥的苦味。
“雲舟小姐約我前來。”慕青禾柔婉矜持。
自有國公府的丫鬟引路,一徑去了雲止小舟。
“你且等在院子,我與雲小姐有話說。”
慕青禾把隨行丫鬟丟下,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
雲舟近來收了新病人,賈荀之央求她的。雲舟不喜這人,開了很高的診金,但賈荀之眼都不眨的一把交清。
慕青禾進來的時候,雲舟正在藥房與小青備藥,打算做成大蜜丸給病人服用。
“雲小姐,近日可好?”慕青禾笑靨如花地看住雲舟。
雲舟瞧著這位半男不女的莽撞人出現在自己院子,驚詫不已。
“穆小姐。稀客。”
“小青,上茶。”
慕青禾不待雲舟招呼,一屁股坐進身邊一個藤編座椅中,看著小青往外走的背影追了句,
“這位姑娘,我與雲小姐有私密話要說。”
小青見識過這位的剽悍,十分不放心她與小主共處一室。
她轉身看向雲舟,雲舟點點頭。
雲舟見這位膂力超人的少將軍一點不見外,也沒打算跟她客氣,瞧這樣子,只怕來者不善。
慕青禾倒也不繞彎子,她瞧著小青走遠,才四處打量一番藥房,心下滿意。
天時地利人和。
戰機非常合適。
“雲小姐,我有了身孕,是曦王爺的。”
雲舟聽得愣住,正在手中稱量藥材的戥子倏忽滑落下去,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雲舟的眸子縮緊,冷意浸過,她忽而有點眩暈。
雲舟伸手撐住桌面,迅速回神,她面色有點微微泛白,她下意識握住桌上有序擺放的藥材,似笑非笑看住慕青禾,
“這樣的大訊息,穆姑娘該去告訴你男人才對。”
雲舟根本就不信。
雖然甫一聽說,有點驚人,可她相信安陽溫玉對感情的態度。
“穆姑娘可以回去了。”
“穆姑娘懷孕了,就該在府上靜養,別傷了胎氣才好。”
雲舟說完,撿起地上的戥子,繼續配藥,不再理睬慕青禾。
慕青禾勾唇不語,好戲就要開始了,她倒要看看,這雲舟的定力有多好。
她略有疲乏地靠在椅背,靜靜等待藥力發作。
忽而,她感覺到地動山搖的一個晃動,她本能兩隻手牢牢抓住藤椅扶手,緊跟著,下面一股熱流呼啦湧了出來。
慕青禾知道,這是時候到了。
她大力撐住自己站了起來,衝到雲舟跟前,抬手一個耳光摑過去!
雲舟閃身避開,驚愕之餘,聽見慕青禾哭喊的聲音:
“你這惡婦,你竟然打我!”
“你明知青禾有了身孕,還用木棒打我小腹!”
“天哪,我流血了,我流血了!!!”
“你賠我的孩子!那可是曦王爺的骨肉!”
“你這個妒婦,自己生不出來,還見不得青禾懷孕!”
外面的丫鬟衝了進來,小青緊隨其後,藥房內濃烈的血腥氣味每個人都聞到了。